混沌兽被藤蔓紧紧缠住不再出声时,族长夫人正好赶到赤羽和宏泰身边,她将苏茉和芙儿往赤羽面前推去,泣声而喊:“茉儿,芙儿,你们跟两位公子先走。”
“娘!”
“那夫人你呢?”
赤羽和苏茉皆是一惊,可不过一瞬,苏茉便看见了族长夫人眼里的坚定。
“我是桃花坳的人,要留在桃花坳。”族长夫人一脸微笑,坚决而又淡然,“赤羽公子,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茉儿。”
“娘!”苏茉的声音已然嘶哑,她的喉咙开始弥漫出一阵阵血腥味,微苦也略咸,就像那年冬天,镇上的恶少将一只绒兔狠心杀死时那阵让人恶心的味道。
“我也是桃花坳的人,我也要留下,我爹和我娘还在镇上!”芙儿双眼通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此刻,她坚决地将拉着她臂膀的赤羽的手一把甩开,然后准备朝那镇上方向奔去。却不想,那地底下忽然生出一根粗大的藤蔓,挡在了她的面前,险些将她绊倒。
族长夫人和众人被分割在了这条藤蔓两端,就像隔着一条银河。见藤蔓越长越多,赤羽和宏泰拉着苏茉和芙儿转身向村口奔去。而族长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正不停回望哭泣的苏茉,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以一种不可动摇的姿态朝祖庙奔去。
“你!”
“我是你夫人,怎可扔下你一人逃生?”
族长夫人忽然出现在祖庙内,正在看着油黄卷轴的族长惊讶不已,转瞬间,眸子里露出一片欣慰。
族长此时已念完了最后一句咒语,耗尽了他毕生修为,族长夫人扶住他缓缓向后倒去的身体,二人相拥而视。
从四处蔓延的藤蔓缓缓爬满了二人的身体,那沧海桑田的姿态不过瞬间,便被定格成了永远,执念与这绿海渐渐融为一体……
村口的山坡上此时站满了历经千辛万苦逃出来的村民,苏茉看着那片绿海,泪眼模糊,悲痛不已。
“灾星!灾星!”
哭喊着的村民中,不知是谁看见了逃出来的苏茉,一声大喊,瞬间,斥责和愤怒立马包围了苏茉。
而此时的苏茉却已没有一声哭喊,也没有一滴眼泪,她就那样无力地跪倒,面朝桃花坳的方向,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无法呼吸。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怔怔地站起身,奔向一旁无泪也无泣的芙儿,她红着眼眶,不停地检查芙儿身上身下,想要看看她是否受伤。
可当她的指尖刚触碰到芙儿衣物时,却见芙儿将她伸去的手一把甩开,愤怒而陌生地看着她说:“灾星!你就是灾星!是你害了桃花坳的人!你还我爹!还我娘!你把他们给我还回来!”
芙儿的声音近乎咆哮,她一边怒吼一边狠狠地捶打着苏茉。而苏茉看着忽然将自己视为仇敌的昔日好友,悲从中来,不知如何应对,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芙儿,任由她的巴掌拍向自己的脸颊和身上各处。
“芙儿姑娘,你别这样!”
一旁的赤羽看见这幕也心如刀绞,他将芙儿一把抱住,不再让她有所动作。
被赤羽缚住双手的芙儿全身无力,哭倒在他的胸前。而此时跪倒在她对面失神的苏茉正泣涕如雨,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赤羽心里自是悲恸,他紧紧地盯着苏茉,原本缚住芙儿的双手也渐渐松开。
就在几人悲恸伤心之时,另一山坡上的百里寒正阴冷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嘴角轻轻上扬着,丝毫看不出喜怒。
“哎呀,大将军这根救命稻草晚了些啊,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青龙玄女倾心朱雀七星,估计我们是没戏了。”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孙巨看着百里寒所望的方向,嘲讽地撇嘴一笑。
“好戏刚开始,怎么就说丧气话了呢?”百里寒不怒反笑,有如对待一个久违的友人般和颜悦色。
“这么说,都在你的意料范围内?”
“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效果可能会更好。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不是吗?”百里寒转身对孙巨轻声说道,而孙巨却依旧是那副毫不在乎看好戏的面孔。
“哈哈,是是是,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啊,将军。”
孙巨说完,眼神嘲讽地看向了苏茉一行人的方向。此时赤羽将芙儿抱在怀中向前走着,而宏泰跟在身后,有意地等着拖着步子面如死灰的苏茉。
客栈内正檀香绕梁,具有安神之效,白色帷幔遮挡着的雕花木床上,正躺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姑娘,她小声啜泣着,眼里的悲恸之意不难看出。
那是芙儿,大夫已经为她诊脉,嘱咐无大碍,只稍稍休息即好,立于床第一侧的赤羽点头送客,却被她紧紧抓住衣角,不让离去。
为安抚她的不安情绪,赤羽只好留下,嘱咐她好好休息,而芙儿却悲恸难掩地哭诉,她今后该何去何从?
此时,赤羽的脑中忽然浮现被芙儿打骂着的苏茉的样子,他怔怔地道:“你还有你的好姐妹苏茉,她是真的关心你。”见芙儿面露惊讶之意,赤羽又道,“你知道被自己爱的人说成灾星是什么感觉吗?以后不要再说了。”
赤羽说这话时,脑子里正不停地闪现自己年幼时的往事。
那是一个春风和煦的午后,他在御花园里忘我地追逐着一只五彩蝴蝶,这时,青丘国王偶然路过,他立马将自己抓到的蝴蝶向其炫耀,却不想被青丘国王一把推倒。
“你个灾星!给我滚开!”
年幼的他恐惧地看着厌恶自己的父王,小心地放飞了那只被他捧在手心的蝴蝶:“父王不喜欢羽儿捕蝴蝶吗?”
“你给我滚开!”青丘国王说完便看也不看地从他面前大步走过,留下一个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的幼小身影。
其实在很久之前,赤羽已经对此事麻木了的,一个买通了杀手来杀自己的父王,还能让自己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他能做的不过就是逃离而已。
可忽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苏茉,此时何尝不是在经受他幼时的折磨?他想,此刻的她该是最心痛的吧。
苏茉在芙儿房间外站了许久才独自离开,她不敢进去,因为刚刚芙儿厌恶的眼神已然烙在了她的心上。她坐在房内,独语泣聆。
宏泰担忧地敲响了她房间的门,想要安慰她不要放在心上。苏茉听见敲门声,深呼吸,将自己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干后,强颜欢笑地开门。
“进来吧,宏泰大哥。芙儿……她没事了吧?”
“大夫说她没大碍,倒是苏姑娘,你的伤……”宏泰走进房门,看着从桃花坳逃出时被藤蔓绊倒跌伤的苏茉,担忧地说道。
苏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污渍,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膝盖上已经渗出的点点血迹,轻声道:“就是些皮外伤,无碍的。”
“苏姑娘,还在想桃花坳的事?”
“不知道我爹和我娘他们……”宏泰的话无疑挑动了苏茉最软的一根神经,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喉咙就已哽咽,却依旧坚强地不肯掉下眼泪。
“芙儿姑娘说的那些话……”
“没事,我知道芙儿是一时心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你不责怪芙儿姑娘那就好了。”
“宏泰大哥,谢谢你。”宏泰的体贴问候让苏茉有些意外,她心怀感激。在如此慌乱的时刻,宏泰还能记挂着询问她,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是我要谢谢姑娘你。”
“谢我?为什么?”
与苏茉说话时,宏泰察觉到了正慢慢走来的赤羽,他微微笑了,轻声说:“以后让少爷自己告诉你。”
话毕,赤羽就大步踏进了房门。
“宏泰,芙儿姑娘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你把饭菜送到她屋子里去。”赤羽对宏泰说话时,目光却直直地盯着眼睛红肿的苏茉。未等宏泰应是,他便拉住了苏茉的手,以一种不可拒绝的姿态强硬地说:“走,吃饭去。”
酒肆里酒香四溢,苏茉面前的桌上摆满了精致佳肴,可她闻着菜香,却没有半点胃口。
“吃饭。”赤羽将瓷碗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稳稳地放在了苏茉的面前。
可苏茉却以比他强硬的姿态说道:“我不饿。”
赤羽眉头一拧,也不再霸道,转而凑近苏茉的耳边,像是与她私语,热气从他的口里缓缓呼在她的耳边,温柔地撩动着她的心弦:“如果你不想吃,我不介意……喂你。”
赤羽的话一字一句落在苏茉的耳中,她一个激灵,立马端起了面前的饭碗,狠狠地往自己嘴里扒拉着米饭。
赤羽轻声一笑,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放在苏茉面前。
“这才对,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爬昆仑山,族长他们还等着你呢。”
赤羽的话立马像启动了苏茉的胃口开关一样,她将头深深地埋在碗里,大口大口地将那些米饭全数咽下,可哽咽着的喉咙却像拒绝进食一般,将那些食物牢牢地堵在了喉咙口。
赤羽一眼便瞥到了噙在苏茉眼角的泪水,她的故作坚强令人心碎,像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他的心脏一样。
“明明就是个女孩子,为什么总是要装得这么坚强?哭就哭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赤羽端起面前的酒杯,假装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才没哭!”
“你就是嘴硬!”
赤羽的话无疑激怒了正在崩溃边缘的苏茉,她眼角的泪水再也没能承受住它的重量,应声落下。
苏茉将碗筷狠狠一放,厉声说:“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作对!这样你很开心吗?”
“是啊,看你不开心我就高兴!”
“好,我还非不如你的愿,从今天开始,我会开开心心每一天,而且,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救出老爹和娘亲!”
赤羽看着气呼呼的苏茉,眼里渗出丝丝笑意,此刻,他也管不了苏茉是否讨厌自己,反正他只知道,死气沉沉的苏茉终于活过来了。想到这里,他颇有些得意地喝了口酒。
看不惯赤羽的得意,苏茉将他手中的酒杯抢过,然后就往自己嘴里倒酒。
赤羽大惊,将她倒酒的手一把按住:“你!”
“你什么你!只有你能喝,我就不能喝?”
苏茉说完,立马闭眼,将那杯中酒全数倒向自己的口中。赤羽还在惊讶于苏茉的“豪放之举”时,苏茉已经打了个饱嗝,将空酒杯又塞回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