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街头狂奔秀

凤囚凰 作者:天衣有风


送走江淹、沈光左等七人,又过两日,陆续有男宠向她投诚,说出桓远的安排,他们也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自由与前程。至于具体将谁举荐给什么人,由于楚玉对环境缺乏了解,还是不得不将这件事交托给容止,让他全权办理。

虽然楚玉依然没有完全相信容止,可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假如不借助他人的力量,她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有的男宠只求走人就了事了,但也有些不安分的,临走前还不忘陷害别人,比如跟她告密说谁谁谁某日某时骂过公主什么的。楚玉左耳进,右耳出,笑笑点点头,转身便忘得干净。

三个女人是不是一台戏她不晓得,不过三个男人一台戏,她在这里算是见识到了。她要是真耐心处理这些乱成一团的关系,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不若什么也不理,干干脆脆一刀斩断。

短短几日,人物风流云散。除了不能放的,不想走的,没处送的,二十多个男宠,只剩下六个还留在府上。

虽然每天被一大群美男子围绕着,确实赏心悦目,但是看久了也会眼花。更何况,他们大部分并不是真心诚意留在这里的,在一起困久了难免会出乱子。桓远的这件事虽然被她扼杀在摇篮里,可是他日难保不会再出现一个张远李远,不如早早将他们送走,还能顺便做个人情,让他们心存一点感激。

楚玉知道,倘若是从前的山阴公主,绝不会像她这么压不住阵,但是山阴公主的威信,无非是通过狠厉手段换来的。她无法狠下心效仿,便只能做千年之后的楚玉,用她自己的法子。

虽然楚玉本意是想要全部送走,可是最后却还是意料之外地留下了六个人。

那日在席上看到的十二岁男孩,名叫百里流桑,便是没处送的。毕竟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再有才华也是能力有限,而当初山阴公主见到流桑时,他的父母已经被盗贼杀死,现在就算放流桑出府,他也无处可去。

柳色、墨香两人,他们虽然有出府的机会,但是两人都拒绝了,表示一定要跟在楚玉身边,甚至给她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这两人中,柳色是贫寒出身,因为听说山阴公主好男色,便奓着胆子埋伏在山阴公主游玩的地方,进而被收入府内。而墨香,则是别的权贵送给山阴公主的玩物,据说家中犯了重罪,已经被满门抄斩。

两人一个哭着说假如被赶走就会活不下去,一个泫然欲泣地控诉当初叫人家小香香现在却翻脸不认人,同时一个上吊一个投河,简直就好像事先编排好的一样。楚玉何尝不知道他们在装模作样,这套把戏当初她在电视上不晓得看过多少遍,曾想狠下心驱逐二人,但又担心这二人寻死太过用力,弄假成真真挂了,不得已只好留下了他俩。

毕竟是于心不忍。

另外一个叫花错的,就是那个两次宴会都抱病不来的男宠。不过与桓远的称病不同,花错是真的疾病缠身卧床不起,他的命全靠公主府的上好药材和医生吊着,因此楚玉也不能就这么将他赶走。

而桓远……楚玉觉得这个人十分为难,在看到资料之后,楚玉才知道,原来桓远的祖辈桓家也曾经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名门世家。可是在几十年前,桓家的主事者因为造反,被山阴公主的先祖刘裕趁机给灭了,而桓家没有参与谋反的成员则被软禁,几十年来也陆续被杀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桓远这么一点血脉。

两年前山阴公主无意之中看见桓远,大为心动,便想方设法将桓远秘密弄到了自己的府上。至于桓远愿不愿意,却不是她关心的事。

从这层关系看来,楚玉的祖先是桓远抄家灭族的仇人,所谓父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楚玉家里把桓远的父仇母仇这仇那仇给占全了,桓远没有拿刀子捅她,那是他忍辱负重,绝不是仇恨化解了。

但是微妙就微妙在,桓远是罪人之后,他虽然憎恨着山阴公主,但却也要依靠公主的势力才能保全自身的安危。

最后是容止。

楚玉也曾问他想不想离开,结果容止没有回答,只笑着对她念了一首琴歌《凤求凰》,语调温柔款款,念得楚玉心跳加速脸颊发烧,竟然没好意思再问。

公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身为公主,既不用关心国计民生,也不用操劳外敌内乱,有吃有喝有房有地有权有势,外加有美男子,也难怪山阴公主闲着无聊,将大好的青春都消耗在卧室里那张华丽的大床上。

既然自己来到这个身体里,不用多想,山阴公主八成是挂了,楚玉也不关心她是怎么挂的,只不过,她既然继承了山阴公主的身份,那么顺理成章地,吃喝嫖赌……呃,嫖就不用了,吃喝赌之外,她应该以一千多年后的眼光,发掘些新玩意儿来给自己找乐子,否则在这个没有电脑的年代,生活显得苍白缺少乐趣。

花了点时间研究山阴公主的笔迹,楚玉发现山阴公主从前写的都是行书,一手字写得很是娟秀,难以在短时间内模仿得像。斟酌再三,楚玉决定练习隶书,从头练起,这样就没有人能指出笔迹的差异了。

两三天时间把从前荒废的字练得像些模样,看上去勉强能唬人了,楚玉也懒得精益求精,便开始执行身为公主的主要任务:玩。

留在家里没什么意思,无非是吃吃喝喝,她现在已经无聊得开始拿夜明珠当弹珠玩了。假如再自由发展下去,她恐怕会效法古人,撕绸缎听声音玩,于是很快地,楚玉将目光放到了公主府外。

楚玉现在所在的城市名叫建康,但是在今后的一千多年里,它会改名叫作金陵,最后叫作南京。

千年古都南京,这个城市凝聚了太多的繁华光彩,太多的颠沛沧桑,厚重得难以想象。重生在古代,并且正好重生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假如不好好浏览一番,实在是辜负上天的美意。

既然要玩,楚玉自然有自己的原则,假如一大群侍卫跟着,前呼后拥地逛街,那有什么趣味?唯一的好处就是看到良家帅哥强抢起来方便,可是现在楚玉没这嗜好,完全不需要。

家中才清理走一批,留下的那六个还让她有点头疼,她毕竟不是山阴公主,没那么大的胃口吞下。

楚玉也不想在街上太过引人注目,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改装。她穿上男装,将头发束起来,摇身一变,便成了个翩翩美少年。

她容貌原本就舒雅清秀,即便是做男子打扮,依然显得风仪出众。

楚玉带着越捷飞从公主府后门溜出去,穿过偏僻的巷子,便来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帜招展,一些人家门口种植着高大的柳树。此时正是春季,暖风一吹,柳絮便在空气中飘飘荡荡,有的飘到了楚玉身上,楚玉拿手指将柳絮拈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才丢开。虽然这柳絮与公主府内的、与一千多年后的并无两样,可是楚玉却忍不住打心眼儿里觉得飞扬欢喜。

走着走着,楚玉发现有很多人正以热烈的目光看着她,最初是一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后来发展到了街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看她,一边看还一边朝她指指点点,彼此窃窃私语。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楚玉有点慌神,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都看着她。楚玉自觉穿男装的样子虽然俊俏,可是却没有达到那种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那么她被人瞩目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难道他们看出来她是女孩子了?

楚玉停住脚步,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平民少女问道:“你们为什么看……”她话还没说完,却听见那少女一声惊叫,抬手取下头发上簪的绢花,朝楚玉丢了过来。

楚玉心头一凛,立即后退:“你做什么?”难道她看起来这么像色狼禽兽吗?连一个小姑娘都要朝她丢东西不让她靠近?但是要丢东西自卫,也不要丢这么没有杀伤力的东西吧?更何况,她曾经用水盆照过脸,觉得自己这外貌还是比较拿得出手的啊……

在少女行动之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附近的男男女女都拿出了东西,有的拿着花,有的拿着柳条,有的拿着还没成熟的瓜果,甚至有人拿着一棵个头尚小的白菜……

纷纷朝楚玉砸过来。

疯了。

楚玉脑子里陡然浮现出这个词,她下意识地拉住越捷飞,护着头,拔腿就跑。

都这个架势了,她要是还留在原地被人砸,那她就是个傻瓜!

虽说楚玉完全可以命令越捷飞殴打甚至驱散这些人,可她毕竟不是山阴公主。生于自由平等环境的少女,骨子里完全没有视百姓为蝼蚁的蔑视心态,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个反应不是“给本公主打散这群蚁民”,而是不知如何是好地逃跑。

跑了几步,楚玉回头一看,脸唰的一下白了,只见刚才拿东西砸她的人,砸完了还不过瘾,居然纷纷朝她追了过来,嘴里还叫喊着。

楚玉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心绪杂乱如麻,根本就没注意他们乱糟糟地喊些什么,她只想赶紧逃走,于是拉着越捷飞跑得更快。

这帮人简直就是一群暴民!就算,就算她看起来比较像禽兽,也用不着对她赶尽杀绝吧?

但楚玉越是逃跑得飞快,那些人越是追得起劲,最初是十几人在追,她每跑过一条街,身后都会多一些人,最后竟然发展成上百人的队伍!

楚玉和越捷飞两个人在前面狂跑,后面跟着一百多人狂追,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疯了!

楚玉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出来逛一次街,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堂堂的南朝首都,治安民风怎么糟糕到了这个地步?!

一片混乱之中,楚玉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破碎的念头,乱七八糟地撞在一起,砸得四分五裂,一瞬间又被急迫的焦虑所淹没,在慌乱之中,越捷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放开了,转眼间连人都看不到,楚玉也不敢回头去找,只能继续跑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噼里啪啦,轰轰隆隆,敲打着楚玉紧绷的神经,这身体毕竟不够强健,跑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开始喘气,楚玉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可是一听到身后逼近的人潮声,身体里又凭空注入一股力量,跑得更快一些,直到再一次感到力气不支。

如此反复几次,楚玉终于再也无法从身体里榨出更多的潜力了,拐过一个拐角时,心中一横,暗道:死就死吧。可是眼前忽然横里闪出一个人,飞快地对楚玉道:“跟我来。”

他带着楚玉,在复杂交错的小巷中穿梭,不一会儿,便甩开了那些人。楚玉停下脚步,剧烈地喘着气,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感觉汗水拼命地往身体外涌出。

其实也不是一片空白,身体极度的负荷之中,楚玉在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她骤然看到这么多古代人气势汹汹地围过来,一下子慌了神,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才能作出最合适的处置,只能凭着直觉逃跑。

那人在身旁好像说了什么,楚玉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位兄台,你说什么?”她的声线原本就稍偏低沉,剧烈奔跑之下喘息未定,更是掩盖了所有的女性特色。 

救了楚玉的那人,容貌端正,衣衫十分华丽,显然也是家境不错。他近处瞧着楚玉姣好的容貌,心底暗暗赞叹,对于楚玉刚才没听到他说什么也不以为意,又重复了一遍,“在下柳述,阁下是第一回独自出门吧?”

楚玉点点头,诧异地反问:“你怎知道?”柳“树”,这名字真个性。

柳述笑道:“看你刚才模样便晓得了,你大可不必害怕,那些人没有恶意。”

楚玉犹自惊魂未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还叫没有恶意?”都拿着东西砸人了,假如这叫没恶意,那什么才是有恶意?

柳述道:“阁下有所不知,其实方才他们只是想要表达对美男子的仰慕,才会群情激动。阁下一逃,反而触动群情,叫他们追得更加疯狂了。”

楚玉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可能?这都快赶上21世纪的追星了,可她有什么好追的?

柳述一笑,“你莫要奇怪,本地风气向来如此,只要你应对得当,并不会引发骚乱,又或者今后出门时,多带几个护卫,这样便可隔开百姓。”他见楚玉衣衫精致,风仪华美,想来家世多半不凡,便有心刻意结交,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为她解围。

听柳述慢慢解说,楚玉才明白,原来这是潘安那时候传下来的风俗,看见美男子出行,大家就拿鲜花瓜果丢给他,来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意。她听着便感觉头皮发麻,遥想潘安当年竟然能在那么多瓜果的攻击下保住一条命,委实太不容易了。

古代还有个美男子叫卫玠,和潘安一样都十分帅,帅到什么程度呢?就说他往人群中那么一站,仿佛明珠美玉居于瓦砾之中一样。当年他头一次来南京,也就是建康,本地群众听说这个美男子来了,结果人山人海地围观,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寸步难移,硬是把人家体弱多病的美少年给活活看死了。但是结合今天自己的遭遇,楚玉怀疑那位卫家美男子是被果子鲜花什么的活活砸死的。

这是一个崇拜美色的时代,尤其是男色。

这年头当美男子不仅需要外表漂亮,还需要一具灵活矫健的身体。

楚玉愣了半晌,松了口气,笑道:“长见识了。”心道原来不是她看起来太禽兽,而是本地的民众太禽兽,见着个美男子就要扑过来。如此说来,她的变装还不算失败。

休息一阵,两人挑选僻静的地方走。路上又攀谈一番,楚玉心中透亮,明白自己不过是半桶水,大多数时候都是倾听,在能明白的地方偶尔插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她含笑沉默的神情翩翩,显得沉稳深沉,兼之见解别有独到之处,令柳述更为心折。

柳述所谈的,多半是诗文,虽然楚玉对古代韵文的研究不深,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装高明,毕竟她胸中所藏,是积攒了一千多年的诗文精粹,见识上就高出不少,因此每每说话时,虽然只寥寥片语,却能恰好说到点子上。

柳述刻意结纳楚玉,楚玉也想结识一下外面不同的人,有助于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两人越谈越是投机,虽然不知道对方内心是怎么想的,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像是多年好友一般了。

时间就在交谈中慢慢流过,柳述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便向楚玉告别,才走了两步又回过神来,赧然笑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阁下。”

楚玉微微一笑,“在下喻子楚。”考虑到山阴公主那绝对算不上好的名声,她不便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原来是子楚兄。”柳述笑道,“三日后我将在城外的平顶山举办曲水流觞诗会,子楚兄可否愿意参加?”他见楚玉见解深刻,便想当然地以为她作诗一定不错,又哪里知道楚玉不过是占着时代的优势,直接攫取前人的成果。

顿一下,他又好似漫不经心地道:“届时,千金公子也会前来。”虽然表面上像是漫不经心,可是楚玉能看出来,他话语之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炫耀的意思,仿佛在说:“大明星也会参加,你要是不来,那太可惜了。”

虽然柳述被蒙骗了,但是楚玉对自己的水准却是心知肚明。她刚想拒绝,忽然念头一转,便应承下来,“好的,我一定去。”虽然另有目的,但同时,柳述的言行让她不由得对那位千金公子有些好奇,不知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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