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有了自己的橡皮筋以后,每个跳皮筋高手团伙都来巴结我们,一路救我们了。在头一天放学的时候,还要专程来巴结一遍。如果有人骂我们俩笨蛋,马上就有人站出来维护我们,那可都是个子高,跳得好,身轻如燕的大佬们呢。每次决定要把橡皮筋带到学校去的日子,我们都要对对方点头示意,心中怀着某种神圣庄严的自豪感。
总之那时候的人势利得很。总之因为有了橡皮筋而成为大明星的感觉是很好的。
我自己有个个人银行,是一个猪存钱罐。只能存不能取,虽然也会用发夹拨几个硬币出来花,但还是渐渐地越来越重。后来那个存钱罐被摔碎,钱鸽子滚了一地。我们俩终于得以数清数目,并且望着“一分”“两分”“五分”的三座小山叹息道:如果都是五分的多好啊!我该多么有钱啊!
摔碎存钱罐这种大事也没有错过,这样想来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每天手牵手一起去上学,从小学到中学快十年。下课一起写作业,写完作业一起玩。她的家和我的家在楼上楼下,不但可以随时端着碗去夹菜,谁在家里挨揍也都心知肚明。她妈妈是个败家子,居然用自来水冲洗家里的地板(这个后面再说吧),她的抗议和叹息我也听得到。
某个暑假的一天,我午睡睡傻了以为是早上,爬起来就在走廊里刷牙。她正在自家院子里玩,抬头就看到我在刷牙,笑痛了肚子,蹲在地上哎哟哎哟。
小孩子还有一笔很重要而重大的收入,就是卖破烂。比如我家隔壁的妹妹常把芳草牙膏全挤了,卖牙膏皮。我听到她妈妈骂:你还知道啊!还舍不得挤你自己的小白兔牙膏啊!
虽说街上老鼠尾巴拿去卖三步倒老鼠药的摊儿能卖5毛钱一根,也想要那样挣大钱。但想来想去,老鼠真是不敢去抓的,老鼠尾巴是万万不敢去剪的。我们俩不敢卖家里的破烂,卖了钱也不敢留着要上交。所以我们就在街上捡废铁。
捡来也不能拿回家,谁知道大人会干出什么事。我们在山上找到一个洞,那是我爸爸以前带整个大院的小孩上山野炊挖出的灶洞。我们把捡来的废铁藏在那个洞里,再用很多树叶盖起来。盖完了,装作不知道那个洞,轮流走来走去,远远近近地观察,直到放下心来。
真是捡了很久,很久,很久啊。
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们连一根铁钉都不曾放过。两个少年,根本就没有昂首挺胸,鲜艳的红领巾飘啊飘。我们走路都死死盯着地面。看到疑似废铁的东西就欢呼着扑上去。我们总想着攒了很多很多然后一起卖掉,一次也没有卖成钱。一想起在山上藏了那么一大笔财产,就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在心里发着热,发着光。那不就是阿里巴巴的宝山吗。
可是,后来,有一天!唉!天哪!
那个洞,它,空了。
完全空了!什么,都没了!
洞口的树叶,被乱七八糟地拨到一边,没有了财宝的洞,只有土露在那里,显得非常的醒目。
我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那个空空的洞,那种失望,简直无以言表。如果当时知道崩溃这个词,我们俩肯定崩溃了。我们垂头丧气,唉声叹气,为了体面也不好意思哭起来,但是我们再也不捡废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