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梁启超宣战,争夺文化霸权(1)

舍我其谁:胡适 作者:江勇振


你难道不知我们在北京也时时刻刻在敌人的包围之中?你难道不知他们办共学社是在“世界丛书”之后,他们改造《改造》是有意的?他们拉出他们的领袖[注:即梁启超]来“讲学”——讲中国哲学史——是专对我们的?(他在清华的讲义无处不是寻我的瑕疵的。他用我的书之处,从不说一声;他有可以驳我的地方,决不放过!但此事我倒很欢迎。因为他这样做去,于我无害而且总有点进益的。)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现在已收回从前主张白话诗文的主张?(任公有一篇大驳白话诗的文章,尚未发表,曾把稿子给我看。我逐条驳了,送还他,告诉他:“这些问题我们这三年中都讨论过了,我很不愿他来‘旧事重提’,势必又引起我们许多无谓的笔墨官司!”他才不发表了。)你难道不知延聘罗素、倭铿等人的历史?(我曾宣言,若倭铿来,他每有一次演说,我们当有一次驳论。)

这封胡适在1920年底或1921年初写给陈独秀的信,是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绝无仅有的一篇文化霸权争夺战的自白书。胡适在此处所指的“敌人”是梁启超及其“研究系”的弟子。无怪乎胡适会说自己“时时刻刻在敌人的包围之中”。梁启超要“大驳白话诗的文章”,是1920年10月中写的。他还宣称要接着批评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根据梁启超1920年10月18日写给胡适的信:“超对于白话诗问题,稍有意见,顷正作一文,二三日内可成,亦欲与公上下其议论。对于公之哲学史纲,欲批评者甚多,稍间当鼓勇致公一长函,但恐又似此文下笔不能自休耳。”胡适说:“他们拉出他们的领袖来‘讲学’——讲中国哲学史——是专对我们的?(他在清华的讲义无处不是寻我的瑕疵的。)”信然。1920年12月2日,梁启超在清华开讲《国学小史》,连续讲了五十余次。后来他取出墨子的部分,以《墨子学案》为题出版。梁启超所针锋相对的,就是胡适1918年3月开始在北京“学术讲演会”里所作的《墨翟哲学》系列演讲,并于同年8月由北京大学学术研究会出版,题名为《墨家哲学》。

表面看来,胡适仿佛犯了“时时刻刻在敌人的包围之中”的疑惧症(phobia)。其实,其所反映的是他强烈的自卫心、斗志以及争取文化霸权的野心。胡适留美归国以后,很喜欢用“对垒”、“战争”等触目惊心的比喻,在书信中跟美国的朋友描写他在中国所从事的新文化运动。比如说,胡适担任康奈尔大学“世界学生会”会长的时候,他的好友洛克纳(Louis Lochner)是全美“世界学生联合会”的秘书。胡适回国以后,洛克纳有鉴于美国新闻界对劳工运动报道不实,而集合了一些志同道合的编辑,组织了一个专门报道劳工运动新闻的组织。他在1920年4月20日回复胡适的一封信里说:

你在信里提到你在中国所打的仗,我非常有兴趣。看来你跟我一样,也是执笔奋战着。我们能不能从你那儿得到一些中国的消息 我衷心希望你能至少给我们每周写一个周讯,报道革命运动以及劳工阶级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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