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料到索罗斯有如此反应,一下子慌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索罗斯话说走,人不动,靠着椅背,不吭声,凝视着中方主席。我思路一转,用征询的口吻问两位主席,是否能够定出一个比例,多少资金分配给体改所,多少分配给社会。
索罗斯听了,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又转眼望着中方主席,等他的意见。在这关键时刻,他的私人代表说,他完全支持我的提议。这个表态对中方主席产生了影响。他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缓缓吐出,开口说:“可以。”此语一出,气氛活了,大家开始讨论比例分配的问题。这时候,索罗斯不说话了,他安静地听我翻译中方的讨论情况。最后,中方主席对索罗斯说:“体改所取四,社会得六,这总可以了吧。”索罗斯笑着举起双手,张开手指,示意五五平分。中方主席乐了。不过我相信,中方主席读懂了索罗斯五五平分的手意,但并没有读懂他的十指全部放开的含意。
会议结束后,索罗斯让我陪他去游泳。我们来回游了几趟,他停下来,站在水里对我说:“中方主席让我有点失望。在布达佩斯,他向我表示赞同基金会独立自主,不受政府控制。我没想到在资金使用上,他的胸怀很狭窄。这点让我担心。”
我坚持在洗手间里的看法,说:“现在的关键是要把事情做成。”索罗斯说:“做事在人,人很重要,”说完,他潜入水中,然后冒出来又说了一句:“你今天表现出色。”
我笑着说:“你的先死而后生,给我提供了后来妥协的可能性。”
“做事不仅要有原则,要发挥想象力,也应该懂得变通、果断、宽容、妥协。”索罗斯说完,又潜入水中,慢慢向前游去。
我们游完泳回到房间,赶紧换了衣服,去西餐厅和石油部部长唐克吃午餐。唐部长已经先到了,他身材高大魁梧,满头银发,一脸帅气,笑呵呵地对索罗斯说:“现在北京只有两家法国餐厅,一家在荣毅仁先生的中信大厦顶层,一家就在这里。我听说荣先生过两天会请你吃饭,我就选了这家。”
索罗斯笑问“哪家好?”
唐部长很幽默地说:“对今天来说,是这家。”
入席后,唐部长没等索罗斯开口,就笑着夸他:“我知道你去年放空美元,吃日元、马克,赚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钱。你的基金公司去年获利122 % ,成为全世界第一家基金净值突破十亿美金的对冲基金。”索罗斯听了腼然,不好意思说什么。唐部长又接着称赞道:“我还知道你是去年整个美国工作报酬最高的人,年收入将近一亿美金。”
“运气而已,”索罗斯谦虚一句,然后幽默地反问,“你还知道什麽?”
唐部长继续说:“最让我佩服的是,你所预测会升值的日元高涨时,你命令手下那些想获利套现的交易员,不准卖出,坚决守住,任凭日元狂飙。这种定力,非你莫属啊!”
索罗斯不习惯,也不喜欢别人当面说他的好话,他有点不自在,羞笑无语,开始吃饭。唐部长好话说完,马上把话题转到投资方面。他讲了很多,总之就是希望索罗斯能到中国来投资。索罗斯听完后,笑着对唐部长说:“我有一条原则,不在自己做慈善事业的国家进行投资活动,因为这两种不同的事业有利益冲突。”
唐部长听了索罗斯的回答,心里可能有点失望,但丝毫让人察觉不到,仍然笑呵呵地和索罗斯谈法国菜、红酒,以及自己曾经去过的某些欧洲国家。
饭后,我们把唐部长送走了。我笑着对索罗斯说:“唐部长见你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连你去年赚了多少钱都知道。”
索罗斯耸耸肩,说:“事实上,一九八一年,我们损失惨重,基金净值亏了一半,只剩下两亿美金。我如果没有那年的巨额亏损,就不会有以后的成就。因为亏损让我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失败的极度痛苦反而让我释放出长期积累的压力,我在最松弛的心情下,头脑异常冷静,因此可以很容易嗅觉到商机,那才是真正的先死而后生的感觉。”
“你是怎样捕捉到翻身的商机的?”
“我刚才吃饭时对客人说,只是幸运而已,但实际上,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如何抓住了百年不遇的机会。”
“如何抓住的?”
“对我来说,赚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就是凭自己的直觉,既然我的直觉让我做出了决定,那我会对自己的决定坚信不疑,决不动摇。事实上,当时很多优秀的基金经理都在日元大涨时获利回吐,落袋为安,而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大涨还没开始,我反而要求手下再多买一些日元,然后牢牢抓住不放,坚持日元的涨幅达到最高后,开始回落了才出手卖掉。”
“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最高点,必须马上套现了?”
“直觉,这时候,我的背会很痛,而且会越来越痛,一直到我做出了立刻出场的决定。”
在华尔街,一位基金经理如果能够在五年之内,或者说在十年之内,保持不败的记录,那他已经是这一行的佼佼者了,而索罗斯被人敬仰,是因为他始终能够持续性地保持自己成功的记录达三十年之久。索罗斯成功的秘籍到底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几乎没有答案,因为它是天知、地知、索罗斯自己知的事。但根据曾经为他工作了十年的基金经理说,索罗斯与所有同行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发号施令的勇气。索罗斯做决策时的胆略,或者说勇气,在这位基金经理的眼里,外人是根本学不来的。用他的话来说,索罗斯的直觉应该是属于艺术的范畴,不是科学,是一种独特的创造力和激情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