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母亲还是动心了。因为父亲每天都要跑十几公里给她送东西,然后再跑回去。格外努力的男孩总是让人怀有希望,父亲用自己奔跑的速度带动了母亲的心跳。于是母亲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说要到父亲的老家去看看。其实这在当时是个考验,因为去的人不仅有母亲,还有我的舅舅、舅妈、大姨、大姨夫、姥爷、姥姥……整整数十口人。想要安排好这数十口人在途中的衣食住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没想到父亲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当然,这背后的辛酸就不详细讲解了。
就这样,他们在一起了。
那个时代,所有人似乎都适应了苦难。婚后的生活,父亲还是在奔波,他被锤子砸坏过手,也因为别人开车不小心差点出车祸,还曾经在卖菜的时候因为血压高晕倒过……可是这些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的经历,他从来不愿意告知我们,不是因为怕我们担心,而是因为他认为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人生必定要经历的事情。
从去年起,父亲的胳膊因为长期操劳,患上了关节炎,根本抬不起来,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会在农闲时每天早早地去拉菜。不仅如此,父亲还承包了村里二十亩地,重新当上了“地主”。母亲看到父亲手里拿着的土地承包合同也十分发愁,一直在父亲耳边念叨:“身体都不中用了,还逞能包了这么些地,你让谁种?”
父亲也是个犟脾气,这一点越老便表现得越明显:“我种,不用你,我自己种。”
我们也因此跟父亲吵了无数次的架,因为在我们的道德标准的规定下,让老人还如此拼命便是不孝。 可是父亲并不想要妥协,他说:“身体本就是一张皮囊,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享受的。我跟世界撂挑子了,世界也就该跟我撂挑子了。我可不想就这样和世界同归于尽。不就是几亩地吗?有什么难的,看把你们愁的。”
就这样父亲又开始照料他的二十多亩地,种粮食、种蔬菜……一个老农民的犟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去年秋收时,是父亲最忙碌也是最快活的日子,看着家里摆不下的粮食,他高兴地在家门口安上了一个摄像头,因为他老人家把粮食放到了门外,他要时不时地看着才能安心。
一直以来,我以为奋斗只是年轻人的权利,人老了便应该去晒太阳,去享受生活,可是在父亲眼中,那样的生活无异于等死。“只要还能动,我便要拼命。”父亲似乎总是这样要求自己。年纪轻轻的我们,只要受点苦便以为自己进入地狱的领土,可是跟父亲比起来,才觉得那是九牛一毛。
身体不过是一张皮囊,就是拿来为灵魂服务的。只要还能动,就尽全力利用它创造更大的价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