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我已向国际红十字会申请工作，将于明日得到答复。有人要我去一家纯粹是中国的伤兵医院工作，可是那里的情况对一个女子来说是无法忍受的。那里性交易多得吓人，何况这家部队医院还不在本地，而是迁移到衡山去了，那里是乡下。不过，等我在这里的红十字会受训两个月后可能到别的地方去……劝我不要到中国的部队医院去工作的，正是红十字会的主管者林可胜医师。那天下午，我十分惶恐地来到他的办公室。当时我不知道他那张精神饱满的古铜色的脸，背后隐藏着多少精神上的苦恼。因为林医师不得不在自己的事业前程和说出真相之间做出选择。那些骇人听闻的情况是关于部队“医院”的官员和军官的贪污腐化。但是，批评等于“谋反”。林医师早已被指责为“不忠”了。可是，在我面前，他仍是一位充满自信、办事认真的红十字会主管人，全中国各医院的协调人。“你要找工作吗？那好极了，可是我们正要把一些医院迁移到长沙和其他地方去……”随后他就提出了国际红十字会医院。“如果你在这里还要住一个时期的话，那医院里有好多事情可做呢……”

“中国正在打仗，正在为生存而战……”在战争时期怎么能对它进行批评呢？我后来去工作的国际红十字会医院的传教士们，也提出了这个问题。在战争时期，怎么可以挑毛病并加以报道呢？一位英国传教士最后作了结论性的论断：“现在已经很难从国外得到援助了……要是张口张得不对头，所有援助都会停止，何况中国的事情向来就是这样，任何事情永远是一团糟……”

当我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保黄时，他居然说有解决办法。他认为，中国当然是一团糟，当然有坏人，有贪污腐化分子，恰恰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听从领袖，来清除掉一切坏东西。黄埔军校的军官团，蒋介石的学生中的精华，像保黄那样的年轻人，将会清除掉一切坏东西。这话听起来像是阿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们说的，坚强的决心，英勇的行为，高贵的忠诚，一种存在于斩杀恶龙的完美骑士之间的兄弟情谊。混乱，腐败，卑劣，虚伪，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产物，都将被清除掉。而现在，我们却还沉溺其中。“但是，我们必须保持自己的纯洁性。”要保持纯洁性，就必须奉行祖先的崇高美德，“只有这样才能救中国”。

亲爱的叔叔：

我已经跟你讲过，有人请我到一家政府办的伤兵医院中去工作，可是那里的情况对一个女人来讲是无法忍受的……

那里没有“护士”，只有妓女，是供军官们玩乐的。士兵们像苍蝇一般死去。既无药品，又无医生，根本谈不上什么治疗……

还有很多事可以告诉你。请告诉我外祖父，对我在这里的情况放心好了。这对于我的教育极有价值……在武汉的饭馆里，随着菜单而来的是另一张单子，上面印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照片，照片底下有编号，照片上是姑娘的面孔。你选中哪一个就把号码告诉堂倌，过一会儿那位姑娘就会过来坐在你的身边。后来在重庆，也见到过这样的单子，上面印得更详细，有每个姑娘的特征、姓名和价格……

10月11日晚上，保黄和我听说，尽管张贴了不少标语口号，举行了游行检阅，发表了爱国演讲，以及我们在昨晚上看到和听到的那次火炬游行和豪言壮语，尽管有政府的庄严声明，武汉还是准备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