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黄还告诉我,学生时代他在学校里参加过一个革命小组。后来这个小组遭突然袭击,他逃了出来。他说校内有位年轻教师平时十分腼腆,态度谦和,为人极好。一天,他忽然被捕了,原来是个地道的共产党,后来被枪决了……
“我们就是这样发现共党分子的。他们表面上都很老实,沉默寡言,孜孜好学,书读得很多。在黄埔军校也是如此,如果发现某个学员特别好,爱读书,又洁身自好,无隐私可寻,我们就怀疑他可能是共产党。他们专以这种伪装来骗取人心,骨子里却里通外国。领袖说过,中国有两个世仇,就是英国和俄国……”说到这里,保黄恶狠狠地盯着月亮看,似乎透过那乳白色的迷蒙光晕,看到了那两个敌人,准备扑过去抓住他们。
我未想到这一番关于读书的议论,后来竟转而针对着我了。有很多年,我只能看保黄为了改造我,为我精选的读物,凡与此无关的书,我只能背着他偷偷地看。然而1938年10月的中秋佳节,在武汉,这一天我所想的只是我们要结婚了,婚后将并肩为中国服务。
建造在前英租界堤岸上的体现着英国殖民主义风格的巍峨大楼,在清凉明晰的阳光中傲慢地昂扬着。横幅和直幅的标语,或垂直绷紧在高墙上,或横空悬挂在大街上,上面写着:“保卫大武汉。”熙攘的人群以及又说又笑的孩子们使我心中稍安。我感到了安详、宁静,长江在月光下闪耀着银色的浪涛。武汉肯定会永远抗住侵略者。双十节那天,有检阅、旗帜、喇叭,还有可随意参加的游行,蒋介石也露了面,引起了欢呼,热烈的欢呼,因为他会“将武汉保卫到底”。所有这一切,都激起了我心中孕育多年的热情。蒋介石是个英雄!他的忠实信徒保黄也是个英雄!我能在武汉这个英雄城市抵抗侵略的光荣日子来到这里,处身于那些又喊又叫、强烈表露着爱国热忱、高呼他们决心战斗到底的群众之中,是多么幸福啊!我欣喜得流下了眼泪,也使尽全力高声喊叫着。
到晚上,我们就去访问保黄的一些朋友。有一位吴司令,他说“几乎可以马上”给我在医院中找一份工作。事实上他就是本地区各部队医院的主管人。第二天,有人劝我不要去那家国民党的伤兵医院。在这种医院中,女护士是要被军官们召去消遣的。几天后我碰到的一位华侨工程师说:“这些部队医院简直就跟不存在一样。”他还告诉了我这些医院一些其他的事情。“不过这些事不要再传了;还有保密检查制度存在。你最好到一家教会办的红十字会医院去工作。可别说这是我说的。”
10月10日——致赫斯函……不久我就要在一家医院里做事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这里也有一些年轻人是抛弃了一切回到中国来工作的。有从美国、新加坡来的青年,他们也有一些外国血统,但他们都像我一样想成为中国人。有些真正的、纯粹的中国人做事完全不为钱,不过这样的人很少。我丝毫没有感到失望,我知道我回来是对的。我同赫斯还在继续争论,他曾预言我会感到厌恶:“所有中国人想的只是钱,钱,他们并不爱国……你的爱国思想,并不是中国的……”每当我去会见某个真正是出自对祖国的热爱而做一些事情的人时,我自己的热情也高涨起来。这样的人,即使是在腐败的武汉,我也还是遇见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