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人将军,对从小生长在黄埔新村的我来说,这名字是多么的熟悉、亲切,但又似乎是许多不幸的根源。特别是,我家隔壁第二家住的便是孙菊人老师。孙老师是孙立人的妹妹,夫妻俩从不与邻人交往,甚至很少出门,据说是怕被跟踪调查。再过去,便是阿凤家。阿凤的父亲,祝伯伯,那个全村唯一能写祭文、作对联的卖酱菜老头,原来是孙立人的文职幕僚。受孙立人将军谋叛之累,坐了几年牢后,连谋个小学老师之职都不可得。黄埔新村,村中父老大多是黄埔嫡系军官,却没出几个将官,也因为他们都是“叛将”部属。然而在一个村中朋友家里,我曾看到一本印刷精美的英文杂志,整本都在介绍孙立人将军所率新一军的对日战绩。据朋友的父亲说,这是抗战时所编,对外国宣扬中国战绩的宣传品。村子边的黄埔军校,阅兵台作“立”字形—村上父老窃窃地说,这是大家怀念孙立人将军,才偷偷把它盖成这样子的。我在二十岁前唯一到台北的经历,我自己毫无记忆。听妈妈说,那是一次国庆节阅兵,孙立人将军是总指挥官,父亲是担任阅兵司仪的军官之一;眷属们乘坐一列专属火车车厢到台北看阅兵,一岁的我在母亲怀里睡着,尿湿了妈妈的红旗袍,也染红了我的小屁股。
孙立人将军的“叛乱”事件,根据我自小听到的村里父老的说法,是孙将军主张要尽台湾所有军力一举攻占东南四省,然后再打下长江以南,隔江与“共军”对峙。反对此议的是蒋介石的亲信,力主建设台湾为“反共”基地的陈诚。孙将军等人准备借着阅兵来一次“清君侧”行动,逼蒋介石同意反攻大陆。不幸的是,孙将军身边有潜伏的“共谍”,将消息传到大陆,于是“共军”在沿海调动空降师,准备趁机进攻台湾。而所有这些消息都传到了蒋介石那儿,因此,蒋认为这是孙立人与大陆方面勾结的一次叛乱。然而因为孙立人将军甚得美国、英国军政高层的赏识,所以蒋只得将他软禁在台中,不敢进一步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