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母山植物园里的草花园也令人目不暇接。唇形科的半枝莲开蓝紫色小花,两两并生,因为它们在花茎上,偏侧一面长成总状花序,所以得名“半枝”吧。每朵小花下唇有片白斑,遥遥望去像有一颗闪光的露珠凝在了上面。
“夏枯草”名字很美,因其夏至后即枯萎而得名,起意本是朴素,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情。此时离夏至还早,但园中这几丛夏枯草已经过了盛花期,紫色的小花冠凋落了大半,剩下寥寥的几朵,倒也有一种简净的美。
钓钟柳的花型很像唇形科植物,一查却是玄参科的。花谱上说它们以花色繁丽闻名,眼前这几株却是清爽的白色,靠近花萼处依稀捎带出一点淡紫。毛地黄冒得好高,密密的总状花序生得丰饶,让人觉得“八面玲珑”这个词说不准也可以有别的美好意思。它们盛放的花冠有的纯白,有的玫瑰色,花冠内侧有缤纷的豹纹斑点,待放的花冠则是淡淡的青黄色。
毛茛科多生美艳之物,黑种草是第一次看到。它的花型奇特、难以描述,叶片又长得如同精细的蛛网,更增添了此花的神秘感。它的美有点像妖精的美,浑身上下充满令凡人无法参透的诡异魔法,绕着它转来转去,企图找到一个语言的突破口,最终却只能缄口不言。
羽扇豆就是歌里唱的“鲁冰花”。小时候听到“鲁冰花”这个名字,想象它是某种比冰山上的雪莲还要晶莹清通、近似透明的花朵,想不到却有如此华丽的色彩。花型是豆科植物典型的模样:旗瓣亮白色,而龙骨瓣上的颜色紫得聚精会神,有着光滑的绸缎感。
以前翻花谱注意到柳叶菜科有一种植物名叫待宵草,又名月见草;所谓“待宵”“月见”,指的是它们傍晚开花天亮即谢。这有着好听名字的植物我一直没有亲眼见过,但与其同科属的美丽月见草在照母山上一开就是一大片,是我特别喜欢的一种花。它的花瓣疏朗简洁,初开粉白色,然后渐渐转变成柔和的水红色,花瓣上有细致的紫红色脉纹,配上浅黄的花药,的确十分“美丽”。
培植花卉固然璀璨迷人,但三月以来给我最多惊喜的还是峡谷、湖边、爬山途中那些野地。冬天路过,以为它们就是一堆荒木野草,春风一吹,才慢慢领略到大自然的神奇。原来野地里藏着无穷的奥秘:不同于那些各安其位、一目了然的培植花卉,它们表面上只是一堆不务正业的枯木、无所事事的闲草,无组织无纪律胡乱生长,内里却滚动着生生不息的能量,酝酿到适宜的时候,便会凭借自然之力将某几种植物推涌到前台、绽放出俏丽的花朵,让人惊叹一声:“原来是你啊!” ——尽情炫耀一番自己的美貌之后,它们又谦然退隐,被野地重新吸纳为背景,让新一批野花挺身而出占据舞台中心,如许轮换,绵延不绝。
峡谷一片野地在春天长满了扁竹根(蝴蝶花),入夏以来,这里换作旱金莲的天下。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种野花,花期长,生命力旺盛。它叶形如碗莲,故不开花时也颇好看,花色橘红、明黄居多,灿烂喜庆,还有个尖尖的“小尾巴”;花期里似乎还伴有一种生涩缥缈的野香。一种极少现身的菊科植物偶尔冒出来,似乎毫不理会初夏的火热氛围,兀自开着沉静清凉的蓝紫色小花,正好能给旱金莲这种高温色调的花朵降降火;多方查考,才得知它的名字叫重庆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