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热带是绿色的,也是彩色的(2)

采绿:追寻自然的灵光 作者:涂昕


在花儿的陪伴下慢慢进入海岛的腹地,一路走去越发浓荫匝地。环顾四周,满目繁密的枝叶:椰子、油棕、槟榔、芒果树、猴面包树、箭叶铁树,还有更多我不认得的热带树木,高下错落铺满整个世界。阳光那么坦荡、直率、毫无保留,世界在它的庇护下既明晰又恍惚;而风一来,搅碎了空气中洋溢的天蓝,太阳的小火苗一煽而起,顷刻间,所有的绿色像满溢的泉水撒泼而出,每一种绿都胀破自身的界限奔跑了起来,墨绿点燃了松绿、松绿点燃了翠绿、翠绿点燃了初生嫩叶的新绿,还有茶绿、苔绿、青绿、水绿,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绿,绿传递着绿,绿向着绿涌动,每一种绿都伸手蹬脚流变不已,像要将自身的绿消耗掉、焚毁掉、挥发掉,又像在源源不断提纯自己的绿、加深自己的绿……这是怎样一种摧毁一切又生息一切的热情呢?滚滚而来的绿色风暴镇住了蹿跳的步伐,我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言不发、呆若木鸡。

当一切终于柔缓下来——不知道这究竟缘于离去的风,还是我那颗初闯入这丰茂世界而讶异不已的心逐渐平复了下来?——这才慢慢看清,在这片疯狂的绿色当中,还有着斑斓的彩色在滋生着。在绿色的最高处,黄槿花正俯瞰着我们。这大概是锦葵科植物中个头最高的一种了吧?也许是植株的高度稀释了花色的浓度,它们花瓣的黄色看起来轻轻的,衬得花朵中心的一圈紫褐色极为鲜明。而低处的软枝黄蝉见缝插针地开花开朵,个头小小的,花瓣黄得开朗;轮生的叶子从下到上长得齐齐整整,细风吹来纹丝不乱。

凹叶红合欢一朵朵在枝头爆炸开来,喷射而出的细密花丝将爆炸的姿势凝定成形,花心深处汩汩涌出的余焰把这姿势染成了一种仿佛永远也看不真切、随时会洇开来的嫣红色。洇开的火红心意被流动的空气捎带上别的枝头,于是繁星花也欢天喜地红作一团。

其他的红也跃跃欲试。琴叶珊瑚开玫红色花朵;据说唤作“琴叶”,是因其叶形像琴。别名“琴叶樱”“日日樱”,然而在我看来它们并不像樱花:樱花的花瓣呼吸般轻盈透明,而这花儿质地结实、轮廓简洁,另有一种英朗气质。长春花的红更浅一层,是泛着春意的粉红,五片花瓣平平整整地舒展开来。

洋金凤开花有黄、红两色,然而只要见过它们在风中晃动的模样,你就会固执地认为,洋金凤其实是橙色的!看一眼它们长长翘翘的花丝就知道,这花儿是爱喝酒的醉仙。凝定不动的时候,它们尚能恪守本色;一旦夏风醺然而至,黄的花、红的花都摇摇摆摆、得意忘形,黄叠加了红、红糅进了黄,倏然交融成一束束沸反盈天的橙色,在枝头没完没了地仰头大笑。受着橙色花儿的蛊惑,素心花藤也抛下自己清雅的名字,不管不顾开成了热热闹闹的橘色——这里是活力四射的热带呀,岂能为了保全一个雅致的虚名,而压抑了本真的狂野呢?

当然,也有真正“素心”的花朵。直立水边的野慈姑只开简单的白色三瓣花,中央凝结一点黄。白时钟花有大大的花瓣,也是白花配黄蕊;或许为了让小昆虫爬向花心的路途不那么单调,白瓣子中央又生了一圈暖暖的黄色,靠近花蕊处还有棕色的斑纹。“伞房狗牙花”名字取得有奇趣,纯白的花瓣像旋转着的小风轮,虽然“伞房”大约指的是花序,用来描述花型倒也贴切;而“狗牙”,应该是说每片花瓣顶部无端多出来的一枚小牙齿般的调皮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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