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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走过山间(5)

采绿:追寻自然的灵光 作者:涂昕


荷花山庄的荷花开成片了,白色的,粉色的,润阔的花瓣层层叠叠,有着温柔而巨大的包容力。不过我更喜欢花瓣落尽后孤零零的绿色莲蓬,质朴简洁,没有任何浮夸的成分。大团扇春蜓、小团扇春蜓都喜欢停在荷花苞或者荷塘边的小木桩上。春蜓是蜻蜓中体型庞大的一种,飞动起来颇有气势,其他的蜻蜓远远地看到它们,都会赶紧绕道躲开,否则一定会被撞得晕头转向。它们腹部第八节侧缘有一对半圆的“扇子”,因此得名“团扇”。大团扇春蜓的“扇子”里有黄色的半圆图案,我们可以以此把它跟小团扇春蜓区分开来。

荷塘对面有一片草地,一只水牛刚刚洗好澡,安安静静地垂着大眼睛吃草。十几只我从未见过的鹭成群飞来,头颈和喙部橙黄,其他地方洁白无瑕,看上去又漂亮又骄傲。它们停在水牛身边,围着它团团转,水牛走几步,它们也走几步;有一只甚至飞到牛背上,心安理得地站着一动不动,过一会儿又有一只飞到了牛脑袋上!这只小牛眨巴着它的双眼皮,眼神里一派温柔,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我这才想起来,这是牛背鹭。它们是世界上唯一不以食鱼为主而以昆虫为主食的鹭类,喜欢跟在水牛身后捕食从水草中惊起的小虫,还会帮水牛捉虱子,是水牛最好的伙伴。

我被这其乐融融的氛围感动得不行,不由自主地趴在草地上,手脚并用轻轻往前爬,想要进一步靠近——我真想加入它们啊!然而最终我还是惊动了这群小鹭,一瞬间,它们就一齐腾空而起,展翅高飞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遗憾和抱歉,想象着如果没有我的干扰,它们会快快乐乐地跟牛待在一起;日落时分,它们站在牛背上,让牛把它们驮回家,夕阳映照在它们身上,将是一幅多么美的画面啊!

从山上归来,回到园子里,已经五点半了。太阳开始西沉,但天色依然亮着。我第一次注意到林子里那一地的落叶已经沾上了斜阳的色彩,似乎隐约暗示着秋天即将到来。三岛由纪夫说:“世人有惜春之说,而却无惜夏之词,真是不可思议……夏……这一字所带来的光亮、气息、令人眩晕般的亮丽、继而唤起所有记忆的奇异的力量、宛如白帆的‘辉煌的哀愁’……我似乎是那种在一年中向往夏日,却又更为逝去的夏日惋惜不已的人。”

对夏天迷恋至此,他却并不想居住在常夏的国度里:“因为那将使我失去对夏天的概念里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夏日的向往和夏日的挽歌。在那样的国度里,就像被黄金巨人之掌碾压着一般,被太阳所碾碎。”

我也是个极度热爱夏天的人,然而夏日的挽歌并不让我感到过分悲伤,我也很少体验到日本文人反复吟唱的“在夏末明亮的光芒中的衰亡感”,因为正如三岛自己所说,“夏季过去之后,夏日仍在我们心中燃烧不尽”。(三岛由纪夫《四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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