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特利出席新闻发布会,我笑得特别开心,前排的几个人回过头来,不明白我在笑什么。我想起了塔尔说的“广播体操”,突然想说,现在的意大利球员和意大利记者,小时候没有做过太多集体广播体操,但他们接受了另一种熏陶:心灵广播操。球员担心自己说出出格的话,记者则随时准备好代表社会对说话出格的球员进行道德谴责,我为他们和巴洛特利之间的关系发笑。
现代社会心灵广播操,可以用意大利记者和作家特尔扎尼的一句话概括: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没有变得像所有人。
巴洛特利和任何一名意大利球员都不像,不仅因为他的黑皮肤。他在英超曼城效力期间,在自家浴室燃放烟花爆竹,差点引发火灾;他在更衣室练习掷飞镖,差点伤了窗外经过的预备队小球员。在我看来,除了抽烟这个习惯不好,巴洛特利其他任何方面都不讨厌。巴洛特利的一个伟大成就,是给波西的儿子戴了绿帽,睡了他的金发女友,波西是意大利重要政党北方联盟领导人,该政党种族主义倾向鲜明。
在不少意大利记者看来,巴洛特利如果做一做心灵广播操会更好。新闻发布会上,巴洛特利说,他的目标是提高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球员。
“你说的提高自己,包括头脑吗?”
“不包括。我不认为我头脑有问题。如果你们认为我的头脑有问题,是你们自己有问题。”
意大利记者们曾在2009年秋天组织过一次抗议,集体不参加国际米兰主帅穆里尼奥的新闻发布会,原因是穆帅在赛后推攘和辱骂了一名《罗马体育报》的记者。
穆里尼奥刚到意甲时,意大利媒体觉得很新鲜,例如穆里尼奥批评另一个球队的主帅,“他刚才和我见面,没有说过这些话,不和我当面说,却马上转身跑去跟你们说,这说明他在个性上需要好好补习”。但天长日久,意大利记者们开始消化不了穆里尼奥,穆里尼奥的存在,让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个性需要补习,于是集体唱反调。
穆里尼奥后来在西班牙执教皇马时也遇到类似的处境,西班牙人更多不是反感他的个性,而是不满他封锁球队和媒体的接触。一些西班牙媒体给过他暗示,如果穆里尼奥给他们独家专访的机会,接受西班牙“行规”,媒体即会停火,但穆里尼奥不屑任何行规,不理会像当年抗议我不认真打广播操考勤的北外法语系高年级学生一样的记者。
“我可以输掉一场战争,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改变我的个性、独立和自由。”穆里尼奥这样拒绝心灵广播操。
当我在新闻发布厅里面对着讲台上那些侃侃而谈却无甚内容的球员,再看看身边这些奋笔疾书的同行,突然想问,“为什么记者们从来不组织一次抗议,抗议无聊?”
穆里尼奥应该为辱骂和推攘《罗马体育报》记者的行为道歉,那是一个错。但犯错不等于无趣,有趣的人总会犯点错。从来不犯错的人,要么完美的平庸,要么就是魔鬼。我不喜欢穆里尼奥的足球,但欣赏他这个人,他不害怕把自己的缺点、错误都展示给你。对于一个记者,穆里尼奥才是写作最棒的素材。
卡纳瓦罗、托蒂、内斯塔、皮尔洛,是商业化全面入侵足球之前的最后一代意大利球星。和后来的吉拉迪诺等球员相比,托蒂、卡纳瓦罗们球踢得更好,说话也不像做过心灵广播操,更坦白更本能,少有瞻前顾后,因此也馈赠给记者更有趣的内容。
2006年世界杯,我曾全程跟随意大利国家队,从科维尔恰诺基地的集训直到柏林夺冠夜,整整一个半月时间不觉无聊,幸好意大利队里还有卡纳瓦罗、托蒂这一代球星。
墨西哥电视台派出一个性感妖娆的女记者伊内斯,她抓住和意大利球员见面的机会逐个询问他们,“意大利歌手费罗(Tiziano Ferro)说,墨西哥女人都很丑,长小胡子,你同意吗?”
费罗是同性恋,彼时还未出柜,这番言论伤了不少墨西哥女歌迷的心。在美女伊内斯的逼问下,意大利国家队多数球员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