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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中国人太能干反而该少做事(5)

我们这个时代的怕和爱 作者:陈丹青 等


木心回应时代,同时又在回避时代

木心先生在他的作品里也经常引用到尼采的那句话,就是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我不知道您怎么理解这句话。

陈丹青:我不知道怎么理解这句话,但是我知道另外很多话是关于时代的,好像你对时代必须有个交代,你必须跟得上时代,必须传达这个时代。结果忽然我们听到你要克服这个时代,这是什么意思?我有时候看到木心,我想到的不是木心在说什么,而是想到我们,天天听到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有些东西是因为没有被看到。

陈丹青:当你读了一百本我们今天在市面上能够读到的书,有一本跟这一百本是不一样的,我们别说高低好坏,它真的是不一样的,从每一个字、每一句开始都是不一样的。那就两种情况,一种就是你回到这一百个文本中,一种就是停下来看看这单独的一本,它怎么会是这样的,它跟那一百本有什么关系。木心恢复写作的时代,同时是中国新文学最热闹的时期,就是80年代初,国内一大帮新作家起来,就是我这一代人,其中包括莫言、阿城,所有你想得到的名字。同时有个老头子在那边,就一个人在写他那一路东西,蛮有意思的,完全没有人知道,可能当时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写完了手稿都会给我看。紧接着台湾知道了,台湾知道不久大陆的这些文学也开始在台湾出版。这个景观很有意思,木心从头到尾是一个人单独的,拥有很少很少的读者,几乎没有知名度。

这个情况只是到这几年才有所改变,但是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这个情况,而且他试图维持这个情况,他为这个情况要付代价,因为他渴望读者,渴望能够出版,但是他很在乎方式,也很在乎他的读者,谁在读他的东西。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实际上他的写作完全没有受到所谓时代,或者是流派的影响,他其实是更具有一种超越性的?

陈丹青:可是他又说他愿意活在这个时代。我们有时候会听说一些非常清高,也挺干净的人,比如他们会说我愿意做魏晋人,我愿意在唐宋。他从来不说这话,他说我愿意生在现在,20世纪思想的能量比过去要好多了。他说我们目击这个时代的太多事情,我们想问题、看问题,就是跟前代不一样。他并不是在否定他活着的这个时代,而是用他的方式回应这个时代,同时又在回避这个时代,用尼采的话说就是克服。

台湾有个文学家郭松,他说木心的散文有一种彼岸性,作为对比的是中国的文学作品只有“此岸”。您认为他这种彼岸性是自身的参悟,还是说信仰的力量,还是说一种什么样的神秘的力量?

陈丹青:我想有天性的原因,就是他经常说这句话: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他十几岁就在乌镇,在茅盾的书屋里读了那么多的书,这些书塑造了他。

就是发自内心。是不是也因为经过了很多世事的变化,包括入狱的一些经历之后的感发?

陈丹青:一部分是无奈,因为在1949年以后他不打算也不可能再发表作品。另一部分其实是他自己的选择,就是我不说话,我不露面,悄悄做我自己的事情。他有过这种想法,就是藏之名山,传诸后人。因为他看不到晚年,没想到台湾会出版他的书,也没有想到大陆有一天会出版他的书,他做好准备了,没有人知道这些文章。但他没有停止,一直在写,这是很大的勇气,从来不发表,也没有读者。

好像卡夫卡当年也是这样。

陈丹青:很少,你给我一个中国的例子,就是我们在这个人70岁以前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他的东西根本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你能不能给我另外一个例子?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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