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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正的君子。谨言慎行,从不妄言,凡事讲理,甚少怨怼。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孔孟故里出生、长大、老去的缘故,他和妈妈血液里汩汩流动的全是儒家温良恭俭让的克制。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人类自私的本性。于他们而言,善良不像是一种品格,而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
以至于我看到亦舒写:“有些人连吃一只苹果也扰攘半日,盼望世人赞赏他张嘴的姿势曼妙。有些人在荒漠艰辛掘井,第一口水先捧给更有需要的人喝。”立刻想起他们,想起他们时刻心怀的善意。
在我的记忆里他和妈妈几乎从未争吵过。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相亲,没有一见钟情的浪漫,也没有倒追苦追险些私奔的虐恋,觉得合适很快就订婚结婚了。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合适。合适得就像偶像剧或网络言情小说里的惯用桥段,比如袁湘琴和江直树,比如赵默笙和何以琛,对,就是糊涂单纯女和深沉心机男。
妈妈直到现在还是个特别迷糊的人。我上幼儿园她给我整理书包,不是落书本就是落水杯。我长大之后更是见证了她老人家的“不长心”。出门老不带手机,水电费的缴款单丢在路上,短信看过一眼瞬间就忘记。而他的特长就是纵容妈妈无限地迷糊下去。
有一次,妈妈的表哥出了车祸,事出紧急。由于爸爸的单位离急救医院最近,所以他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结果只能眼睁着表舅不治身亡。回家之后,他表情一切如常地换衣、洗脸,除了没怎么说话,仍然吃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饭吃到一半,表姐打来电话商议出席葬礼的事情,妈妈一阵惊愕,挂了电话之后哭着问他,回来为什么不告诉她消息。他只静静地说了一句:“我本来想等你吃完饭再告诉你的。怕你听了之后吃不下这顿饭。”
我一直记得那个傍晚。在世界带着它的凄风冷雨迎面而来时,他不能阻挡她被淋湿和伤害,只能让那伤害来得晚一点儿,再晚一点儿。至少,让她吃完那顿饭,好有力气去对付外面的刀光剑影。
他就是这样,保卫了我妈妈几乎与世无争的单纯。也让我知道这世间原没什么更好的人和更好的爱,最好的爱情也不过是懂得、相守和陪伴。他并不用他沉默的深情来邀功,她也不用她日日不安的挂念来做过多的索取。
她不擅做饭,他甘之如饴。他固守清贫,她自得其乐。
是他们的无限温柔给了我一个最好的家,以致“家”这个概念每每在我的脑海里浮现,都像我家旧时阳台上顺着竹竿慢慢攀爬的五角星花一样,枝叶柔软,花朵鲜艳。远处白云翻卷,近处蔷薇的香气轻轻地飘过来,一派柴米油盐的热闹中自有安宁与静谧。
是他们让我深信,爱若细水长流,岁月自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