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激情、价值信念是当下最切近最迫切的问题。
傅小平:这几天读了你的《谈简朴生活》《疏离的神情》,还有谈话录《行者的迷宫》,读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除了少数几位你特别心仪的作家的名字,你一般都用“有一位作家”代称,很少直接写出他的姓名,即使你本人很欣赏的作家也不例外。这种不提,是因为你设置了很高的文学标准,是出于为尊者讳的考虑,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写作习惯?我觉得这体现了你的某种价值取向。
张炜:我在谈道理谈事,主要不是谈人。应该让谈者和被谈者都能自由和超脱一些。若想让读者和听众直接面对的是问题而不是具体的人,则要将思考力凝聚到这些方面。
傅小平:极目当下文坛,很少有作家一以贯之地言说道德激情、价值信念等似乎离现实“非常遥远”的话题。某种意义上,你们追慕神性的写作且身体力行,自身也获得了某种神性的气质。我注意到,不少读者在谈到你们时是肃然起敬的,这在文学已被世俗化的当下极少见到。我的一个想法是,言说神性往往有自我神化,或被读者神化的可能。但从你的行文、处事来看,分明是把自己放到普通人的位置的。这其中该怎么平衡?
张炜:道德激情、价值信念不是什么“遥远的问题”,而是当下最切近最迫切的问题。这一切也不仅是言说,而是体现在具体的劳动中,作家的最大劳动就是作品,这些都应该统一。如果不统一就成问题。大家都追求统一,也完全知道这是个多么艰难的过程。我在作品中充满了对自己的质疑、追究和批判,对自己的软弱性既痛苦又警惕。至于作品中的神性,我和很多当代作家一样,可能都嫌远远不够吧。但是没有神性的写作,就不会抵达真正的深邃和高度。
傅小平:事实上,眼下碎片化的时代,追求某种统一性多少是一种奢望。实际的情况是,很多人都处于怪异的“言行不一”的分裂之中。就拿学界来说,很多人慷慨激昂地评说世事,抨击派别,指责他人,但他们对自己那一派别和阵营却是极度地依附和谄媚。所以,一些看似掷地有声的批评,其实只是虚张声势的生存策略、借力打力的文字游戏。你不能不为此感到非常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