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猛烈攻击你的,一直持续猛烈攻击你的是:外部,意思是空气——或更准确的说,你的身体在周围的空气里。你的脚底锚住地面,但你的剩余部分暴露在空气里,而那便是故事开始的地方,在你的身体里,而一切也会在身体里结束。现在,你正思考着风。稍后,若时间允许,你会思考冷与热,无数种雨,如同盲人蹒跚穿过的雾,癫狂的、机枪似的砸在瓦尔省屋顶瓦片上的冰雹。但此刻,是风抓住了你的注意力,因为空气很少静止不动,在几乎不可见的、呼吸包裹着你的虚无之外,有微风和飘香的轻风,突如其来的阵风和飑风,在那栋瓦顶屋子里经历的长达三天的西北强风,横扫大西洋海岸的润湿的东北风,还有大风、飓风和旋风。而你在那儿,二十一年前,你走在阿姆斯特丹街头,去往一场已取消但未告知你的活动,试图尽责地恪守许下的承诺,你在那场后来被称作“世纪风暴”的飓风中,一场超级强烈的飓风,就在你固执而不明智地决定冒险外出后一小时内,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大树将被连根拔起,烟囱将栽倒在地,停泊的车辆将被举起、在空中航行。你迎风而行,试图沿着人行道前进,但尽管你努力地想到达目的地,你无法挪动。风吹进你的身体里,在接下去的一分半钟里,你困住了。
十三年前的一月,你在都柏林半分桥上,在又一个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飓风过后的晚上,过去两个月来你一直在导演的那部电影拍摄的最后一晚,最后一场戏,最后一个镜头,只是要把摄像机固定在女主角戴着手套的手上,然后她转身,放开一块小石头,让它落入利菲河的水中。非常简单,全片最不费力、最无需创造性的镜头,但你在那强风之夜的湿冷及黑暗中,在九周充满数不清问题(预算问题、工会问题、选景问题、天气问题)的艰苦卓绝的拍摄工作后你筋疲力尽,你比开拍时轻了十五磅,在桥上与剧组成员一起站了好几个小时后,爱尔兰那潮湿、寒冷的空气已渗入你的骨头,就在最后一个镜头快要开始前一刻,你意识到手已被冻住,手指无法动弹,你的手变成了两块冰。为什么没有戴手套呢?你问自己,但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你离开宾馆去桥边时根本没有想过戴手套。你又拍了一次最后那个镜头,随后你和制片人、女主角、女主角的男朋友和几位剧组成员,去临近的酒吧解冻并庆贺电影完成。这地方很拥挤,挤得满满的,密闭的房间里满是大声说话的、闹哄哄的人们,他们窜来窜去,带着末世般的欢乐,但有一张桌子是为你和朋友们保留的,于是你在桌前坐下,就在身体与椅子接触的那一刻,你明白你已经精疲力竭了,所有的身体能量、所有的感情能量都流失了,以一种你从未想象到的方式消耗殆尽,那样崩溃,以至于你觉得随时可能流下眼泪。你点了一杯威士忌,而当你握住酒杯,将之举到唇边时,你高兴地发现手指又能动了。你点了第二杯威士忌,然后第三杯,然后第四杯,突然之间你睡着了。尽管周围狂乱嘈杂,你却成功地一直睡着,直到那个好人、你的制片人把你拉起,半拖半拽地把你弄回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