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上海的戏馆老板,对他们的业务上有一句成语,叫做‘金九银十’。这句话说明了在上海表演的季节,要算九、十两个月最出生意。所以北京的角儿,出码头到上海搭班,总在冬季。有的演到十二月初回到北京,可以误不了接洽明春在北京搭班的手续。有的演到封箱,赶回北京过年。也有的留在上海度岁,新正初一就在上海重行登台。大多数总是回家过年的。因为上海戏馆的习惯,正月初一起,天天日夜两工,要唱到元宵节边,非常辛苦。北京的角儿,都视为畏途。除非与戏馆方面有特别关系,情面难却,否则是不肯这样办的。
“民国初年,娱乐场所的种类,还没有后来那么复杂而广泛。电影院内基本顾客都是外国人,中国人看电影的风气,还没有普遍展开。其他如大世界、新世界等大规模的游戏场,也全没有建立。所以看京班大戏,就成为各阶层观众惟一的娱乐。
“戏馆老板邀到了北京角色,他们的宣传方式,是登日报,贴海报。新角儿在报上登的名字、占的篇幅,大得可怕。满街上每个角落里又都可以看到各戏院的海报,等于现在的广告路牌。这种海报都是红纸上面印着一个黑框子,里面用金字填写角儿的名姓和戏码。那时的习惯,不拿剧团做单位,都拿角儿做单位。譬如我唱《玉堂春》,凤二爷唱《取成都》,照例分贴两张海报。遇到我们合唱的戏,如《汾河湾》、《探母》……也是各贴一张。就算当时各种广告费用都便宜,像这样的过分铺张,总不能说这不是一种浪费吧。
“日报和海报,都在我们的名姓上面,加上许多奇奇怪怪的头衔。凤二爷是‘礼聘初次到申天下第一汪派须生’、‘寰球第一须生’;我是‘敦聘初次到申独一无二天下第一青衣’、‘寰球独一青衣’,像这种夸张得太无边际的广告,在我们北京戏报上是看不见的。所以我们初到上海,看了非常眼生,并且觉得万分惶恐。
“还有每天的戏单,也是一种宣传品。由案目分送到许多熟主顾那里去。他们在上午就专门发戏单,到了傍晚馆子开锣以后,又站在戏馆门口,兜揽生意,招待熟识的主顾。他们的打扮,大都是哔叽花呢的袍子,上面加一件黑缎子的对襟坎肩,有四个口袋,有的表袋上挂一根金质的表链,外带两个小金镑,一头穿在扣子下面。头上大都是呢帽或者缎子瓜皮小帽。口内含着烟卷。遇到戏馆生意好,他们是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对于一些生主顾上门,就有点爱理不理的样子;碰着生意清淡,他们立刻又换了一副脸子,对待顾客也就显得温和客气,非常迁就。只要走到戏馆门口,看看他们的表情,就可以猜着里面座儿的好坏了。
“那时上海各戏馆的票价,一般地都不算高。我住的平安里附近,就有一家髦儿戏馆,大概是叫群仙茶园。有一次我跟朋友经过这戏馆的门口,我们进去开了开眼。一个案目过来招呼我们,我的朋友也就替我买了一张票。我们只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走的。票价是小洋一角。那位朋友还说另外有一家名叫丹桂茶园的,票价也是一样。这恐怕在各戏馆里是最低的价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