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到上海,听了这髦儿戏的名称,实在不懂。有一位老上海给我这样解释:‘上海的髦儿戏班,已经有了二三十年的历史了。最初叫毛儿班,班主‘李毛儿’是徽班里一个二路丑角。他在安庆收买了一批贫苦的女孩子,带回上海,教会她们徽调,专门应堂会,不上馆子唱。别人看他的生意不坏,继起的女班很不少,有谢家班、林家班、朱家班等。这里面的林家班就开始租定六马路一家茶园,长期演出。还有姑苏王家班、武陵云字班,先后也在“带钩桥”一家花园演唱。不久“石路”上又有了美仙茶园。这些,上海人统称为‘毛儿班’。自从现在宝善街的丹桂茶园开张以后,毛儿戏的营业,才逐渐发达起来。童子卿又在‘胡家宅’开了群仙茶园,邀来不少北京、天津的坤班角色,轮流表演,规模就更大了。每天的戏码,大部分是京戏,小部分是梆子,徽调是听不到的了。后来天津的王家班、陈家班、宁家班都来唱过,大家叫惯了,口头上还是称他们为‘毛儿戏班’,可是写起来就不同了,都把‘毛’字改写‘髦’字了。’
“大京班的最高票价,在当时也不过五角至七角。超过一块钱的票价,恐怕就要算这家‘丹桂第一舞台’了。”梅先生说着就走到炕上拿过一本很精致的贴着他第一次到上海演唱时的旧戏单的簿子,指着上面的价目表说:
“你瞧特别包厢和特别官厅都卖一元二角。不要小看这个数目,在当时是可以买到两斗米的。这十几年来大家都让通货膨胀闹晕了。看到从前的数目字,好像奇怪。要不是现在的人民政府把财经的赤字管住,那物价的赛跑,不定又要高到什么程度了呢。”
我们再往下看,头等包厢一元,头等正厅八角,二等正厅五角,三等正厅三角。
“当时戏馆的建筑,”梅先生说,“还没有三层楼。头等包厢的票价,照例要比池子高一点。因为有带着家眷的观众,都喜欢坐楼上的。”
再看戏单两边,还注着“幼童减半,补票二角。定座无半票,票价概售大洋,小洋照市贴水。点心水果,每盆一角,香茗每壶小洋一角,小账分文不取,手巾及茶房人等,不准需索”这些话。
“其实所谓不准需索,分文不取,”梅先生说,“完全是表面文章。你如果想要得到好的座位,还是非让他们需索不可。这里面的因素很复杂。我记得我住在平安里,跟一个案目名叫‘阿昌’的有过这样一次闲谈。我问他:
“‘你的收入很不错吧?’
“‘梅老板,靠您的福。’他笑着说,‘这一期,我们可以剩点钱,舒舒服服过一个年了。但是像这样好的生意,是不常有的。如果遇到五黄六月,清淡的月份,我们就只能束紧了裤带,省吃俭用。那种日子就不好受了。一般人都说案目进账好,去敲竹杠。其实正合着一句俗语,只看见和尚吃肉,没有看见和尚受戒呢!’我又问他:
“‘好在你们是无本生涯,赔赚无干,有句土话叫‘客人蚀本,船家把稳。’我想你们这一行可算是比较把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