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子教到身段,也是不怕麻烦,一遍一遍地给我说。步位是非常准确,一点都不会走样的。他跟我一样也不是一个富有天才聪明伶俐的学艺者。他的成名,完全是靠了苦学苦练的。所以他学的时候,虽然多费了一点事,学会了可就不容易忘记了。”
梅先生说到这里,姜六爷在旁边,就告诉了我们一段关于陈老夫子苦练的故事。他说:
“陈老夫子在三十岁左右,正当年富力强。因为一面在宫里当差,一面又搭城外的班子,工作过于疲劳的关系,曾经染上了嗜好。嗓子就一天一天地坏下去了。有一次后台管事派他唱《三娘教子》。我们内行有两句术语,男怕西皮,女怕二黄。(这里指的男女,是戏里的生旦,不是扮演人的性别。是说明假音和本嗓的区别。)他感到有点对付不了。同班还有一位唱青衣的孙怡云,派唱的戏是《御碑亭》。他是一条宽亮充足的好嗓子,正在走红。老夫子过去跟他商量说:‘大哥,我今天嗓子不成。给您掉一个戏码,行不行?’孙怡云冲着老夫子看了一眼,冷冷地说:“这是管事派定的戏码,不能随便调换的。’说完了,自顾自地扮上孟月华了。老夫子没法,只能拼着唱吧。后来他告诉朋友说:‘那天的《教子》,哪儿是唱戏,简直是号了一出,哭了一出。’他受了这样的刺激,就把外班的契约解除,尽在宫里应差。打那儿他发愤自励,首先戒除了嗜好。每天黎明起来,出去蹓弯儿,喊嗓子。吃饭睡觉,会客访友,都规定好了时间来约束自己。这样苦练了好几年,嗓子又出来了,比以前还要好。一直唱到六十几岁,他自己严格规定的日常生活,始终没有改变过。这才把他那条又亮又润的好嗓子,保持得如此长久。老夫子的嗓子出来了,相反的是孙怡云的嗓子可就塌中了。”姜六爷是跟陈德霖学过戏的,这段经过,是亲耳听陈述说的。梅先生又接下去说:
“最初我唱《游园惊梦》,总是姜妙香的柳梦梅、姚玉芙的春香、李寿山的大花神。《堆花》一场,这十二个花神,先是由斌庆社的学生扮的。学生里有一位王斌芬,也唱过大花神。后来换了富连成的学生来扮,李盛藻、贯盛习也都唱过大花神。”姜六爷在一旁,又夹叙了几句:“这出《游园惊梦》,当年刚排出来,梅大爷真把它唱得红极了。馆子跟堂会里老是这一出。唱的次数,简直数不清。把斌庆社的学生唱倒了仓,又换上富连成的学生来唱。您想这劲头够多么长!”
说到这里,我把昨天找出来的一张民国七年曹宅堂会的旧戏单递给梅先生看。问他还记得这一回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