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饭店搬到了马思南路(今名思南路),就常请他来替我温理曲子,这是我接触到俞派唱法的开始。他给我理的曲子,真不算少。理熟了,他拿起笛子就吹。他吹的瘾头真不小,我那时唱的兴致也不差,我们两个人简直唱出瘾来了。
“大概是一九三二年的冬季,他第一次在天蟾舞台给我吹的就是《游园惊梦》。那天除了姜、姚二位照例分扮柳梦梅和春香之外,大花神跟十二花神都是仙霓社的昆班演员(传字辈的学生)扮的。第二个碰到的就是俞五爷了。我正在天蟾舞台演出,全体团员,都住在大江南饭店。戏馆方面也给我留了两间房间,每天唱完戏,就到饭店吃夜宵,同时也便于我跟管事的接洽一切有关业务上的事情。有一天,你们昆仲三位,同了俞五爷来看我。见了面,说完了一些彼此仰慕的客套话,正巧令弟带了笛子,就请俞五爷给我吹了《游园》里《皂罗袍》和《好姐姐》的两支曲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绝技。笛风、指法和随腔运气,是没有一样不好的。这《皂罗袍》里‘雨丝风片’的风字,我在北方唱的工谱比南方的高些。那天俞五爷是初次给我吹,随了我的腔也吹高的,一点都不碰。吹完了,你们几位不还称道他善于应变吗。后来令弟告诉我,这风片二字的唱腔,很难安排。一个是阴平,一个是去声。照北派的唱法,风字唱对了,片字不大合适。照南派的唱法,片字唱准了,风字又差了一点。我想请教俞五爷的昆曲,他说:‘闺门旦贴旦的曲子,大半你都学过的。我举荐一套《慈悲愿》的《认子》。这里面有许多好腔,就是唱到皮黄,也许会有借镜之处。’我接受了他的提议,就请他常来教我。这套《认子》学会了,的确好听。我们这个研究昆曲的小团体里,加上了俞五爷,更显得热闹。那一阵我对俞派唱腔的爱好,是达于极点了,我的唱腔,也就有了部分的变化。这‘迤’字改唱‘移’音,就是在那个时期开始的。
“俞派的唱腔,有‘啜、叠、擞、嚯、撮’五个字的诀窍。讲究的是吞吐开阖,轻重抑扬,尤其重在随腔运气,的确是有传授的玩艺儿。我跟他们研究之后,虽说不能很深刻地全部了解,就拿已经体会到的,运用在表达情感方面,似乎比从前又丰富了一些。这对我后来表演昆戏,是有很大的帮助的。我随便举一个例,如《刺虎》里面《滚绣球》的最末一句,‘有个女佳人’的‘佳’字,本来我也是出口就使一个长腔,可是在换腔的地方,我换了一口气。俞派是一气呵成,把‘佳’字唱完,到‘人’字上才换气的。这样的唱法,在表现剧中人怨恨的情绪上,是能增强不少力量的。这是运气方面,我得到的益处。还有我们北方唱到昆曲的入声字,总不十分合适。如《游园》里‘不提防’的‘不’字,我们唱作‘布’字的音。《惊梦》里‘没乱里’的‘没’字,我们唱作‘模’字的音。其实应该唱‘卜’和‘木’的音的。‘不’字读法,还有南北曲之分,南曲读‘卜’,北曲读‘补’。这都是经过了他们的指示我才改过来的。
“总结起来说,俞腔的优点,是比较细致生动,清晰悦耳。如果配上了优美的动作和表情,会有说不出的和谐和舒适。凡是研究过俞腔的,我想都有这种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