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发现养牵牛花有种种的益处以后,引起了好些朋友的兴致。舒石父、陈嘉梁也陆续参加了我们这个团体。各人先是在家里努力改造新的种子,遇到有没看见过的颜色,十分美丽的图案,特别肥大的花朵,就邀请同好们去欣赏把玩,并且把这个新种子,分送给大家。我们是这样互相观摩,共同研究,才提高了大家的兴趣。每逢盛暑我们这班养花同志,见面谈话,是三句离不开牵牛花,也可以看出我们对它爱好的情形了。可是只要秋风一起,它的美丽就随着夏令消逝了。我们就把今年留下的好种子,一袋一袋地装入小信封里,在每封上面还标出它的花名;连着莳花用的工具,全部收藏起来,等待来年再种了。
“我们除了互相观摩,交换新种之外,也常举行一种不公开的汇展。这纯粹是友谊性质的比赛。预先约定一个日子,在这些养花同志的家里轮流举行。每人挑选马上就要开的许多盆牵牛花,头天送到那家。第二天一清早,一个个怀着愉快的心情,都来参加这次的盛会。进门就看到廊子底下摆满了各家的出品。这是多数人花过的心血,聚拢来的精华,里面的好种子,比一个人所有的当然要多。
“我们还约上几位不养花的朋友,请他们来充当临时的评判员。大家送来的花,都是混合在一起随便乱摆的,他们也搞不清哪一盆花的主人是谁。倒有点像考试的弥封卷子,凭着文章定甲乙,用不着有恭维、敷衍这一套把戏。有两次他们指出了几盆认为最优等的花,都是属于我的出品,我在旁边瞧了,真是高兴极了。
“这许多位文艺界的前辈们,都来自南北不同的省份。所以他们谈论起来,就听到满屋子打着各省不同的官话。回想这种热闹的聚会,实在是有趣得很。这里面要数齐先生(白石)的年纪最大。每逢牵牛花盛开,他总要来欣赏几回的。他的胡子留得长长的,银须飘逸,站在这五色缤纷的花丛里边,更显得白发红颜,相映成趣。我们看了都说这是天然一幅好图画,也就是当年我的‘缀玉轩’里的一段佳话。北京有一家南纸铺,叫‘荣宝斋’,请他画信笺。他还画过一张在我那儿看见的牵牛花呢。一晃三十几年,他已经是九十开外的人了。我去年在北京拜访过他,他的身体还是那样硬朗,每天仍旧拿书画和金石来自娱。我见到他就仿佛连我也年轻了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