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只怕一切有尽头(2)

琉言·第一条 作者:琉玄×Fredie.L


5

“这里没有摄像头吧?”

从实验楼的阶梯教室下课后,我们没有跟着人群回教学楼,而是反向去了无人的楼梯间,这里很宽敞,还有一丝丝凉风,我仰起头察看四面墙角,回身时,红了脸的R亲了我一口。

R是我第一个恋人,但我从不认为会是最后一个,也不是因为我们太小了,小到以为全世界也就学校这么大,而是当我提起以后时,R总是傻笑,问我:“想那么远干吗?”

再后来,R就劈腿了,劈了一个又一个,用那张傻笑起来无比灿烂的脸,苦笑着说:“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

这倒也是。

在卧室里写作业时,我听见爸爸在客厅里和奶奶争吵,他说撑不下去了想离婚,妈妈也快疯了,但是奶奶不准,她说“丢人!”“丢人啊。”“让人家看笑话。”

爸爸说:“也要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这样的家庭对孩子也不好。”

奶奶说:“大人的事情,反正孩子也不懂。”

这倒也是。

6

梦境的色彩很丰富,常梦到自己在飞,熟悉的天台是起点,我顺着风,视野越来越开阔,离开城市后,有辽远的平原、群山,熠熠生辉的海,云朵被我的胳膊穿过时撕裂成一条条的棉絮,再后来就脱离了现实,那是一个绚烂得难以描述的地方,比童话更甜,比仙境更美,一望无际。

比睁开眼看到的一切,都要美得多了,一万倍,十万倍。

穿着邋遢校服的十七岁,身不由己,强颜欢笑,放学之后,无论走得多远,最后的路只有一条,始终是要回家的,带着书包里一张早已模仿家长笔迹签好“已阅”的不及格试卷,口袋里最富的时候也只有不到一百块的零钱,哪儿也去不了。

7

C长得挺好看的,又瘦又高,手长脚长,柔软的头发盖住脖子,站在天台上像一幅画,解开衬衫上的两粒扣子给我看,胸骨凸出的雪白胸口上纹了我的名字。

忘了后来是怎么不了了之,许多年后,碰巧在网上看见C结婚了。

要走的人,就是在骨头上刻下我的名字,还是会走的。

仔细想想,还挺后悔没在骨头上刻个名字的,至少走得再远,也带着我的标记。

8

二十多岁的今天,远离家乡,人在北京,噩梦的场景却没有多大改变。

我总是无处可去。

冰冷的蓝灰色,倾盆大雨,校服裤脚踩在鞋底,我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中迷失了方向,打电话说:“妈妈,妈妈。”雨声吞没了我的呜咽,“我能去你那里吗?”

妈妈说好,然后我拼尽全力却想不起方向,“我找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走,我迷路了。”

这个噩梦,我重复了三次,记得清清楚楚。

类似的梦很多,妈妈一直接受我,虽然在梦的结局里从未找到她,而爸爸一直缺席,大约因为现实中他亦无能无力,他在外地工作,只能把我寄养在奶奶家。

最近一次的梦,爸爸很难得地出现了。

我坐在一辆火车上,轰隆隆,飞驰着,在直入云间的山峰上,却在悬崖间急刹车,没有铁轨连接去对面的山头。我心急如焚地打电话回家,爸爸和妈妈没有分开,他们还在一起,像是许多恩爱的夫妻,关心孩子的处境,耐心又急切地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他们在家里等我。

我知道自己在梦里,站在悬崖边直跺脚,我想要造出一条铁路来,可是逃不过所有同样的结果,最终我还是没能回到家,永远停留在不知终点的路上。

只是这一次醒来没有哭,甚至有一些欣慰,我梦见了爸爸,他和妈妈在一起,他们一起接受了我,说他们会等我回家。

当然我一点儿也不想这两个仇人在现实中复合——实际发生的话,那才更是一场噩梦——但是这个略显温馨的梦,使我了解了自己在潜意识中已经与流逝的过往达成了和解。

时光不会重来,结局不会改写,我已经不再是十七岁的胆小鬼——会有一个人比世上任何一个人更爱我,这个人永远也不会消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个人不会让我迷惘,不会让我恐惧,这个人会成为我的终点——

在遇见这个人之前,我必须很强大,必须很勇敢,走过所有可能脱轨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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