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站在窗户旁边。外边天色正在变黑,庭院里的树木看上去如同高大的垛得很好的草垛一样。门吱扭响了一声,陌生人往后退了一下,说了声“晚上好”。
“请原谅,打搅您了。”他说话的语调挺深沉,而且很难听清楚,“听说很快您就要到阿尔巴尼亚去,将我们军人的遗骨运回祖国。”
“是的。”将军说,“两周以后动身。”
“我对您有个请求。”陌生人继续说道,从兜里掏出一张弄得很脏的阿尔巴尼亚地图。“我当过兵,在阿尔巴尼亚一连打了两年仗。”
“在哪个部队?”将军向他问道。
“在钢铁师,第五营,机枪排。”
“说下去。”将军说。
陌生人弯腰看地图,用指头指到一个地方。
“瞧,就在这儿。正是寒冬时节,在一次大战役中,我们营被阿尔巴尼亚游击队打败了。趁着夜色,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朝不同方向散开了。我带着一个受伤的伙伴,天亮的时候,他死去了。于是我把他拖到一个空空荡荡的村口,尽一切可能把他在村子里的一个小教堂后面埋好,然后我就走了。事情就是这样。任何人也不知道他的坟在什么地方,所以我才来到您这里。假如您有机会顺路到那一带去,请您费点心,把他从地下挖出来,跟其他人的遗骨一起运回来吧。”
“他的名字无疑应该在‘失踪者名单’上。”将军说,“名单是非常确切的。不过,再怎么往好处想,您也难以实现良愿,因为找到‘失踪者’的可能性是极小的。这只有靠机遇帮我们的忙了。”
“我还画了一张草图,这是尽我的能力搞的。”陌生人对将军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用复写笔画了一个有点像教堂的东西。在这个东西后边画了两个箭头,箭头下边用红笔标出“坟墓”的字样。“在那附近有一条小河。”陌生人接着说下去,“稍远一点,在右边,有两棵柏树。瞧瞧,就在这儿。”在教堂旁边,他还写了另外几个字。
“那好吧。”将军说,“谢谢。”
“我应该谢谢您。”陌生人说,“他是跟我最要好的伙伴。”这位陌生人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也许是再加上些细节,也许是还要讲一个小小的故事。然而,将军那严厉而又官气十足的面容,却让他只把话说了一半就不再作声了。
然后陌生人走了。将军还不知道此人是干什么工作的,就连他的名字叫什么也不晓得。这只是开了一个头。后来每天下午,他一回到家里,铃声就响起来,厅里又有另外一些陌生人等上了。这是一些从事各种不同职业的人:妇女、年老的父母、老战士。他们全都拘谨地坐在厅里的长椅上,脸上带着相同的表情,等着将军接待他们。后来,又有人开始从别的城市和地区来到这里。最后来的人待在厅里就更拘谨了,跟将军讲起话来很困难,因为所有那些他们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亲人死在阿尔巴尼亚的事情,都是很不准确、很不可靠的。
将军把这一切全都记在了本子里,同时还不断地重复说:“请你们不要担心。作战部提供的名单是非常确切可靠的。我们要根据名单把所有的人都找到。虽然如此,我还是会把你们说明的情况记下来,这些也许对我们会有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