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实际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新鲜的认识校园、认识孩子的角度。在热热闹闹的“新生活运动”里,读者看到了一个有关冷清和寂寞的故事,在这些酷酷的新人类身上,读者触摸到了日常生活中成年人未能捕捉到的孩子世界的隐秘、脆弱以及渴望,甚至在这个小说里,读者也能嗅到新人类们对生活的某种理解和态度,那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新的伦理关系的浮现。为什么这些孩子都热衷于“新生活运动”?那里面有对于成长的渴望,有对世界的某种“游戏”,但恐怕也有渴望被成人世界理解、被成人世界接受的意图吧。那么,当毕飞宇选择使用公共话语和成人语境进行叙述时,除了有叙述策略的考量——用轻松有趣的方式讲一个清冷的故事,是否也暗示了身为成年人的小说家对孩子世界的态度?我以为,当毕飞宇使用成人的语境和方式讲述“未成年”世界时,那不只是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姿态,也不仅是一次使“粉刺”重回脸上的努力——他是在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表达把孩子当作成人、把校园里的事情当作“大事”来对待的态度。而正是这种对校园生活“陌生化”的讲述,恰恰显示了小说家对“少年世界”珍贵的理解力。
当然,在我看来,《家事》校园“新生活”的书写,实际上也为读者提供了一个看待都市生活的角度。其中有一段话对整部小说有着深长的意味。“马路的对面是一块工地,是一幢尚未竣工的摩天楼。虽未竣工,却已经拔地而起了。脚手架把摩天楼捆得结结实实的,无数把焊枪正在焊接,一串一串的焊花从黄昏的顶端飞流直下。焊花稍纵即逝,却又前赴后继,照亮了摩天大楼的内部,拥挤、错综、说到底又还是空洞的景象。像迷宫。”在这样迷乱的现实世界/都市世界里,人际关系却远比校园里孩子们那虚拟的人际关系简单得多。“单元房”和“单位”“公司”的无处不在,使中国社会传统的复杂亲戚关系变得遥远而陌生,而独生子女们的成长又再次把日益清冷的人际关系推入人们的视野中。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越来越不会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了。因而,《家事》中对风生水起的“新生活”的夸张演绎,才使得读者深刻认识到,在看起来物质资料极其繁盛的都市中,人与人的关系远不如我们所期望的那么丰富、亲热、密切。——《家事》,从一个特殊的小视角,于热闹处书写了时代与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冷清。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