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副刊还是报纸表现特色的地方,要改变《中华日报》就要改变中华副刊,这个方向是正确的,正好原来的资深主编小说家南郭也倦勤了,我想间接参与楚先生的雄图回报他的知遇,想起小说组同学蔡文甫,如果文甫兄来接手,我就从旁使得上力气。我没有时间考虑,仓促提出他的名字,楚社长很不客气地说:“我是要你来编副刊,不是要你推荐人才。”他把我挤到了墙角,我想效法一下战国时代的游士,我说蔡文甫是《中华日报》驻汐止镇的记者,怀才不遇,如果新社长识拔他、重用他,可以使全报社同仁耳目一新,提高士气。这句话他听得进,那时候“提高士气”正是他的一大心事,他果然聘文甫兄为副刊主编。也许有关系,也许没关系,他还把主笔高阳升做总主笔。
楚社长鸿图大展,《中华日报》转亏为盈,中华副刊也成为联合副刊、人间副刊之外的“第三势力”,好比三国时代的西蜀,报纸依然能保持绅士风格,淡雅面目。“中国电视公司”的局面就艰难得多了!
依国民党的理想,设立电视可以塑造国民品格,提升国民素质,改良社会风气,而党的大政方针寓于其中逐步实现。国民党向来反对传播媒体商业化,“蒋委员长”当年说过,办文化事业赚钱,“还不如去做贪官污吏”。
可是国民党一手主导的电视时代,连三家都是商业电视!新闻学者有言在先,广播可以有限度竞争,电视不可以竞争,商业电视有竞争的天性,办“中视”,就是由它和“台视”竞争,再办“华视”,就是由它和“台视”、“中视”互相竞争。观众的结构犹如金字塔,素质越高,人口越少,素质越低,人口越多,电视节目要有最多的广告,就得有最多的观众,要有最多的观众,还能有很高的水准吗?国民党的理想还能落实吗?政策是怎样形成的呢?未来的得失是怎样评估的呢?我没有读到任何文件,也没有听到任何传闻。
为了表示在商言商,“中视”的一级主管由“主任”改称经理,提供广告的商人由客户改称“广告主”,他们才是主人!我们也开始私下称黎总为黎老板。广告主不是中央四组主任的那个“主”,也不是警总政治部主任那个“主”,唱片公司做广告,关心你能使多少人学歌星影星,而非你能使多少人希圣希贤,化妆品的广告要使你羡慕浓妆艳抹,而非安于简单朴素。蒋经国呼吁大家“牺牲享受、享受牺牲”,而电视节目必须迎合视听之娱口腹之欲,节目和节目间竞争,电台和电台竞争,竞争升高,暴力色情和政治禁忌也成为制胜的武器。
就在这种局面之中,我去做“中视”的编审组长。
英美的电台没有编审,只有编辑,黎总由香港请来的那位杜副经理,首先打听编审组是干什么的。编辑是技术工作,编审要用政治、法律、道德的尺度检验节目内容。黎总由日本请来翁炳荣做节目部经理,翁先生对台湾的意识形态这一套陌生,需要幕僚单位帮他拿捏分寸,编审组的责任很大。
我到差以后才知道,节目部在电视幕上打出的每一个字,事先都要我签字。一天又一天过去,我发现“世上最难写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李鸿章在电视剧中的台词。)例如:
这年头人心不古!
这年头没有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