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W先生和我说,他很惧怕任何需要回家的节日,因为每次回去总会和父母发生无休止的纠纷与争吵。他向往自由,还想有更多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看自己想看的世界。而他的父母总嫌弃他挣得少,希望他能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娶个老婆,生个孩子,过完所有“常规”的一生。所以每一次回家,亲情就像是一场还不清的欠债,像是对自己人生的绑架,他纠结自己是在为了谁而活着,演着一场又一场的闹剧。我说我正好相反,我的父母也很传统,一个小家、一间小屋、一个女儿、几个亲戚,这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没有电影、没有音乐、没有旅行、没有冒险,也没有任何浪漫。他们不曾试图去经历和改变,也不能理解我对无限大世界的渴求,但从不束缚我。我在一条无尽的跑道上越跑越远,自顾自地跑着,有一天我累了停下来,回头一望,却发现他们还在遥远的起点,相互搀扶着,看着我的方向,也许连影子也寻不着了,但还是一脸满足。而我开始踌躇徘徊,我无法压抑内心继续奔跑的渴求,但又害怕有一天远得再也看不见他们。
稻绳捆绑的不仅仅是粽子,而是将他们觉得最好的东西紧紧地包裹起来,让我吃下这最好的心意与美味,然后一切就都美满了。他们没有用亲情绑架我的一生,但这依然是我还不清的债。
包好的粽子,放进大锅倒满水,小火慢煮五到六个小时,翻滚的蒸汽带着竹叶的清香,雾气弥散在厨房里,一锅清水泛出竹叶的绿色,家里的锅小,只能一锅一锅煮,母亲守在锅边,捞出煮熟的粽子,膨胀的糯米被紧捆的稻绳勒出曼妙的曲线。
“快,趁热吃!”“太大了,吃不掉的……”
“那你就分一半。快,先吃,我一会儿就吃。”
妈妈边说边重新往锅里倒水,仔细地码进一个又一个粽子,准备煮第二锅。我在一旁拧开绳子,拆开粽叶,拿起一根干净的稻绳横在粽子的腰间,紧紧一勒分成两半。熟透了的糯米香滑软糯,栗子的清甜、绿豆的沙软,最绝的还是那经过五六小时熬煮、化成油水浸染了糯米的五花肉,但伴着竹叶的清香丝毫不觉油腻。
吃完粽子给外公外婆挂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老人用乡音念叨着:“你妈妈过年前来了一趟,把栗子和粽叶给你拿过去了。粽子包了吗?叶子还能用吗?我们两个老了,今年就不包了,也吃不了多少。今年不回来没关系的,明年,等明年镇子里的房子建好了,我们就出去,你们再回来。我们没事的,挺好的,会等到你回来的。”
我算了算,外公八十五岁,外婆也快八十了。而我却还在让他们等着等着,明年明年,又一年……
我想这天下最丰富的美味与思念,也尽在这一个粽子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