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那年的夏天,我的后遗症被每天至少八小时的坐车经历治愈了。
在和田买去乌鲁木齐的汽车票时,S先生轻描淡写的一句“差不多二十六个小时吧”把我吓傻了,我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似的,不死心地追问一遍:“多少?!”
二十六个小时,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熬得过去。
在和田汽车站旁边的宾馆里,我忧愁地吃着清甜的葡萄,看着S先生的背影,拼命地安慰自己说,没事,他还在这里,你们还在一起,不要怕。
那天我很早起来去离车站有点儿远的新华书店买了四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我算一算觉得撑十多个小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时间就睡觉好了。
我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惊慌和害怕,像是要去死似的,S先生一直冷眼看着我,在他看来这又是我不成熟不淡定的一个表现。
我跟他争执,说你不知道无聊多可怕。
他看了我一眼,那种眼神就是大人看自以为是的小孩子的眼神,他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无聊?那年我一个人去中亚,每天坐长途汽车,睡了一觉醒来以为车没动过,周围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戈壁就是沙丘,周围的人既不说汉语也不说英语,你说我无不无聊?”
后来我们分开,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有一天在网上聊天时,他跟我讲,做人应该是形散神不散,你啊,还没有神。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段长长的隧道里,我忽然又想起他。
想起经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那天晚上,天上又大又白的月亮。
想起在那之后,每当我在痛苦面前表现得不够强大,便会用他对我说的那句话狠狠鞭笞自己,想起那些靠近和抵触,那些沉沦和反复。
想起那些我不知道该不该叫做爱情的东西。
停车时,司机说,西宁到了。
乘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起身拿行李,下车,一时之间动静很大。
我被这声响惊醒,回过神来,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灯火,眼睛里有着落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