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认为，我的任务是向毛说明，他不应当把德国的和平意愿同软弱、绥靖，甚至屈服于莫斯科混为一谈。联邦共和国寻求缓和，但只能是建立在安全不受损害的基础上。我们所谋求的，不是欧洲一些弱国同一个占有优势的苏联进行合作，而是在一个联合的、有防御能力的，因而在政治上也是强大的欧洲同一个不可避免地同样强大的苏联进行合作。

毛看来是认真对待我在这一番说明中所表示的决心的。除了谈到越南战争之外，他没有对美国做贬低的评论。但是他表明，他不认为美国有能力履行其所有的战略任务和联盟义务。话题随即又转向欧洲。毛重复了他的名言：欧洲太散、太弱。

我对此表示怀疑说：“在为数众多的欧洲国家和民族中，部分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它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自己的文化和语言。经过数百年常常是相互对立的发展之后，今天要把西欧十二国统一到一个共同的屋顶下面，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如果欧洲的统一来得比我今天所相信的更早，那么，欧洲将是很强大的。在这种情况下，苏联会不会把它的压力转向中亚甚或远东？”

毛说得非常干脆：“这是可以设想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为对付他们的到来把自己武装起来。”这样，谈话又转向亚洲地区。我问到日本的作用，问到他对日本安全依赖于美国的看法。毛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单是日本难有大的作为。它既没有石油，也没有煤炭；既没有铁矿，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光人口数字还不是一个足够的因素。东京需要同美国结盟，它不得不依赖美国。”

而后，他又补充说：“美国把它的保护义务战线拉得太长。除了日本之外，它还对南朝鲜、中国台湾、菲律宾、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间接地还对泰国承允了援助诺言，另外还有近东和欧洲。这不可能起作用。美国人想用10个指头按住10个跳蚤。但这是谁也办不到的！你们欧洲人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仰人鼻息是下策！”

当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谈话结束时，我握着毛的软弱无力的手向他表示感谢，并且说，他的思想在我观察世界形势的马赛克中是一块宝贵的石头。然后我补充说：“在我之前已有很多西方国家的政治家拜见过你，以后还将有许多人前来，询问你对世界形势的估计。这使你承担了责任。你的话有重大的意义。”

毛冷静地回答说：“哪里！你知道，不论是法国人还是美国人，都不听我的。”这时，我引用了滴水穿石这句成语。他接着说：“是的，但是我已没有足够的水，你要用你的水来穿石。”这句话完全是双关语，在座的德国人和中国人哄堂大笑起来。

下午，中国驻波恩大使的夫人问我夫人是否看到了毛。我夫人做了肯定的回答，并且说握了毛的手。这位外交官的夫人接着便激动地紧握我夫人的这只手，因为这只手刚握过毛的手。我夫人感到，这一姿态同时包含着高兴、钦佩和羡慕之情。

在毛和我谈话的整个过程中，邓小平一言未发。他坐在沙发椅上将近两小时，没有表示他对整个谈话是如何看的。但在翌日，他多次提到毛泽东的谈话。在我拜会毛之前，邓和我已经进行过一次详细的会谈，此外，我们还在一次或两次宴会上会晤过。在这些会晤中，邓请我谈谈我对世界战略形势和经济形势的看法。使他特别感兴趣的是我对欧洲形势所做的分析。

早在第一次会谈时，邓就一再插话提问，使我不得不进行补充，甚至离题加以说明，结果我大概讲了一个半小时。我感觉，邓是想在他发表意见之前，先对我有个了解。我毫无顾虑地接受了这种安排。这样，邓在第二轮会谈中不得不做详细的回答。事后我才明白，他是想等我和毛的谈话。几天以后，当我们第二次交换意见时，轮到他发言了。果然，邓讲的和我一样长，这次是我插话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