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是一位康德派。但理想主义并不是好东西!我本人是马克思的学生,我从他那里学了很多东西。我不喜欢理想主义,我对黑格尔、费尔巴哈和海克尔感兴趣。关于我们这个题目,克劳塞维茨讲的是对的。”
这段话使我们离开上面的题目讨论了十分钟的哲学问题。我不想进一步讨论恩斯特·海克尔和我40年前在我父亲书架上发现并读过的他的粗糙的唯物主义著作《世界之谜》。对黑格尔我只是说,德国有些人把国家这个概念神秘化,他对此负有很大责任。当然,我表示了我赞成康德学说的意思。然后,我把话题转到克劳塞维茨:“克劳塞维茨是一位天才,是德国少有的几位有政治天赋的军官之一。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把他的名言解释成似乎战争并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而只是政治以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我却更倾向于把克劳塞维茨这句话作为对军人的一堂课来读,即:在战争中,也是政治领导优先,而不是——像鲁登道夫所认为的那样——军事领导优先。由此我得出结论,战争仅仅是供领导选择的很多可能性之一。人们绝不可以坚持战争是唯一可能性的观点。”
毛继续发挥他的思想。防御战总是比进攻战好,因为通常是进攻者遭受失败。正如蒋介石或者是进攻越南之后的美国人一样,威廉二世也不得不吃这样的败仗。“美国人派了50万军队到越南,其中打死5万,受伤10万。他们现在对此大叫大嚷。美国太害怕死人。”
我问道:“你如何看美国、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关系的发展?”毛回答说:“要打仗。”他简直是被这个思想迷住了。他接着说:“永恒的和平共处是不可想象的。特别是欧洲太弱。欧洲不团结,对战争又怕得要死,尤其是丹麦人、荷兰人和比利时人。美国人基本上也是如此。也许南斯拉夫人和德国人的抵抗精神强一些。如果欧洲在今后10年内依然不能从政治上、经济上和军事上联合起来,它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欧洲人必须学会自力更生,而不是依靠美国。为什么6000万西德人就不能做到北越人做到的事情?”
对毛的最后一个比较我未进行详谈,因为我不愿让人散布这样的谣言,说这位伟大的主席和联邦德国总理讨论了西德为了重新统一的目的而发动一场进攻性战争的荒唐想法。我只是说:“我们的军队属于世界上训练最好、装备最精良的军队,我们军队的精神素质也是如此。在危急的情况下,我们能很好地自卫。但是,使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你的看法的急剧变化。什么东西使你如此根本地改变了对苏联的判断?20年前你讲的完全不同!你从那时以来在同莫斯科打交道中有些什么经验?”
“是苏联发生了根本变化,不是中国。今天在克里姆林宫里的那些人已不再是斯大林那样的人物。现在我们与之打交道的人是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之类,他们都背叛了列宁的事业。”
但他本人不是还主张不断革命论吗?我插话说。他是否认为以后几代的克里姆林宫领导人完全不可能再回到列宁的原则上来——比方说在对待其他国家和少数民族方面以及在政治领导高于官僚机构方面。
毛突然再次以老革命家的口气打断我说:“不,不,不!这些他们都不会干!”我问他为什么不会时,他说:“因为他们的实力太强,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太多核武器。”对此,我表示异议说:“但莫斯科同样害怕别人的核武器。”对此毛回答说:“又怕又不怕!但首先是他们有400万军队!”
谈话中,不论什么时候提到苏联,50年代末苏联的“背叛”对毛所产生的那种严重的精神创伤都是明显的。对苏联的不信任感显然是根本性的,这是构成他当时的世界观的一个基本因素。对世界其余部分的看法仅仅是从这样一个角度派生出来的。如同毛对其他西方的来访者试图做的那样,他想引起西方的不信任感并推动西方为建立强大的军备做出努力。要是在10年以后,里根总统和他的头脑简单的部长温伯格一定会对毛的刻板式的反苏观点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