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对于1957年整风反右期间陈垣的实际表现,校党委的态度显得复杂、微妙和为难,最后以上下合力的方式保护过关。党委给出的正面理由是,陈在鸣放初期就称赞党的整风运动是“古今中外史无前例”,要求知识分子“反求诸己”,“要帮助党整风,就要有党的领导”,反对“民主办校”,主张在党委领导下分工负责。因此陈校长属于“基本上能站稳立场”。
陈垣被人抓住把柄的是在1957年春季鸣放阶段中央统战部一次座谈会上的“错误言论”,其爆发的激烈程度足以让事后参与处理的中共教育口官员有所棘手。在1959年1月9日北师大党委整理的陈垣入党材料中披露了其间的发言要点:“陈垣说,旧知识分子都有一些高傲的气质,自尊心很强,士可杀不可辱。老教授一次次检讨、被斗争,有时人家原是热爱国家的,但都指着脸骂人家是反革命,那当然会使人感到无限委曲,抑郁难平,感情的创伤一时不易弥补。”还说,运动过后,大家都不敢随便说话了。党和知识分子中间的墙,有的地方就是这样筑起来的,希望党在这方面多做些工作。
反右斗争展开后,惶恐不安的陈垣在党委授意之下做了两项弥补工作,一是对右派分子的反动言行积极进行批驳,二是“双反”中主动向党交心,写了五千多字的自我检查,批判了在鸣放中发表的错误言论、名利思想和对入党等问题的错误看法。他有些迷惑,怅然若失,看到北大校长马寅初挨批,他就有所顾虑:“经济学方面批判马寅初,历史学方面是不是也要批判我?”他私底下埋怨说:“那些过去不研究学问的,不写著作的,倒没有什么事。我们这些人,过去费了力气做学问,今天被叫做资产阶级专家要被批判,真不如不做了。”(见1959年1月9日北师大党委《师范大学陈垣入党的材料》)
北师大党委多少在为他说情,竭力让他脱离险境。为他开脱的材料中,就再三提到他的国际学术影响力:“某些资产阶级国家,如法国、日本等汉学家对他的一些著作有较高的评价,又因他研究过宗教史,任过天主教办的大学校长二十多年的原因,在宗教界有一些声望,罗马教皇曾赠过他勋章。”(见1958年12月20日北师大党委《陈垣小传》)可以看出,北师大党委在全力保他过关,运用诸多资源努力撑高“保护伞”,以证明他的政治立场无大问题。
1958年春夏之际,陈垣要秘书把报纸上登出的各类展览会的消息告诉他,一有信息就急忙前往,先后参观了三大工程(宝成铁路、武汉大桥、鹰厦铁路)展览会、北京高校中专红专展览会、全国工业交通展览会等大跃进著名展览。在三大工程展览会听到讲解员讲到这些工程都是我们自己设计时,一时感动不已,在现场不禁流泪。他走出时看到门口的大雕塑说:“这一切都是毛主席领导得好。”回来以后对工作人员说:“一方面增加了自卑感,觉得自己不如一个普通工人;一方面又感到骄傲,一个中国人的骄傲。”看高校跃进展览时,他夹在拥挤人群中仓促地看了一个半小时,只看了部分展览,他余兴未尽地表态,颇有几分自责:“真感到中央教育方针的正确,毛主席早就说过教育与劳动相结合,可是我们为什么没早想到办工厂呢?”(见市委大学部1958年7月16日《动态简报》第12期《陈垣参加三个展览会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