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涤坤
“二”本用于夸人,任彦升在《王文宪集序》里称赞王仲宝说:“公之生也,诞授命世,体三才之茂,践得二之机。”任彦升的“二”来源于东晋玄学思想家韩康伯的“在理则昧,造形则悟,颜子之分也。失之於几,故有不善,得之於二,不远而复,故知之未尝复行也。”
“二”这个字在中国古代是被上升到哲学高度来理解的,汉代刘向在《说苑?辨物》里说,“夫占变之道二而已矣。二者,阴阳之数也。”二用来代指阴阳或者天地,也见于《易经》,八卦的最基本的单位是爻,爻有阴阳二类。《易经》就用二的不断翻番来模拟和预测事物的发展,这一点与当代计算机的原理是一致的。每一位虽只有一种判断两种状态,但当位数不断增加,我们就得到越来越多的状态,对于事物的模拟就越来越近似,以致于在人的各种感官可分辩范围内无法区分真实世界和模拟信号。这一点在中国古代就被广大知识分子所接受,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与知识分子将“二”神圣化相反,在民间,“二”成了一个简练、脆生的骂人的形容词。在浙江、陕西、东北、天津的方言里,“二”就是形容人傻。在当代知识分子的反智风潮里,书面语与口语、方言混合使用,并被赋予了更丰富或者更具体的意义,流行于他们的生活和行文用语里,当这种使用方式以文字的形式被流传时,人们硬生生地给了这些词汇一个新的出身:网络语言。
仔细体味起来,“二”与愚蠢弱智不同,普通的愚蠢和弱智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有种目瞪口呆的状态。但二不同,有更积极的一面,被称作“二”的人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并不觉得违反基本逻辑常识,而是积极进取地执意践行,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一条道走到黑地去做。这并非是一种上善若水调和阴阳的做法,我们只能说,如果把人群简单地划分为我们和他们,二们只能无可救药地被看做他们了。二是两个阵营的另一方,除了鄙视与不可理解之外,无话可说,只能称其为:二。
佛有八万四千法门,不二法门为第一法门,人一旦进入门,就进了超越生死的涅槃境界,便可以成佛。不二法门指显示超越相对、差别之一切绝对、平等真理之教法。文殊师利问维摩诘:“我等各自说已。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维摩诘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文殊喝彩说:“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这个典故告诉我们,不懂的时候别说话,你就不二了,不然就二起来了。而二们,不但要说,也一定要做的,非要证明自己的二不可。怀才的人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总能看出来;怀二的人就像含了一嘴的屎,非得当你面吐出来不可。
从历史上看,但凡是导致亡国的君主,均不是碌碌之辈,而是一定要显示自己的政治能力,折腾致死之辈。福荫了祖宗基业,哪怕稍微不务正业一点,也不会迅速土崩瓦解。《伊索寓言》有则故事:一个农夫在悬崖绝壁的山径上,赶一头驴子,驴子紧傍着悬崖绝壁走,农夫心惊肉跳,拉它往里靠一点,它偏向外挣,稍微受力就咆哮撕咬,乱踢乱跳,农夫终于拉不住,驴栽下万丈深谷。农夫伸头向下望,无奈地说:“驴老爷,您赢了!”二,是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