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考上城里的学校,开始住校,住校让我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必在半夜被迫听一场听了一万次的吵架了,不必跟两个很二的吵架选手在一起生活了,我从此解脱了。先是高中,后来是大学,再后来是去广州工作,潜意识里我觉得长大就是解放,就是逃离。这场戏我等了很久了,终于成功了——很多年以后,我有次过年回去,发现黄先生和黄太太居然不太吵架了。我问为啥你们不吵了,黄太太微微一笑说,没有观众吵起来也没劲了!我差点当场吐血而亡,靠,原来我那么痛苦的观望只是作为一个潜在观众存在。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了。
最可怕的是,前几年我把黄先生黄太太接到广州和我同住之后,黄先生和黄太太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世界上最和睦最恩爱的那一对。两个人上哪儿都牵着手,黄先生骑一辆单车,黄太太坐后面。黄太太还是那么能干,那么精明,那么爱漂亮,家务事里里外外一把抓,而黄先生也依然那么不能干,老实木讷,默默地打着下手,挨着骂。黄先生依然还打牌,但到点就回,黄太太依然爱骂人,但已经次数稀疏。有一次几家人出去旅行,黄太太晕车,黄先生赶紧给她又按摩又涂药,急得不行。我的朋友都艳羡不已,你爸和你妈感情真好啊!简直是神仙伴侣啊!
我……我顶!!!!!
黄太太现在是一名成功的感情专家,经常受邀去解决各种家庭问题,她常常说的话是:“年轻夫妻哪有不吵的,吵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你看现在我和黄先生多好。”黄太太还爱找人谈心,一谈心必然骄傲地说道:“唉,我这一辈子,最好的事就是嫁了个好老公,对我好……”
我……我顶!!!!!!
听到这一句话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如梦初醒,娘的,上当了!原来十几年来我最痛苦的事根本就不存在,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例子。人家两口子打是亲骂是爱,而我却为此认真严肃地苦恼了十几年,以至于深刻而坚定地影响了我的人生走向,到头来,这痛苦原来是自找的,这痛苦原来只是一种假象——你看看,小孩太早熟不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孩子的人必须得记住,一辈人的事一辈人了,父母的事让父母去解决,你瞎掺和瞎着急,只是害了你自己。
人生最二的事莫过于此,我原以为世界上最二的是他们。
其实原来最二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