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麦

1

有那么一个世纪，全世界都在忙着搞活文艺，数十年，无战、无灾。

一日，国王非礼克斯盘腿仰坐，百无聊赖。宫女伸过手，接住他吐出的一团葡萄皮儿，双目放空，迟迟地，不将下一粒“玫瑰香”送入国嘴。

非礼克斯皱了下眉头：“葡萄！”

宫女低头朝碗里看了看，恭敬地回道：“没了。”

非礼克斯是个通情达理的中年人，没多问。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面朝十里外的城墙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四十年啦，还不知这城外是个什么样子。”

一个小脸的太监，哈着腰，挤出一脸鼠媚，说：“男耕女织，丝路繁忙，那??实在是无趣的地界。”

非礼克斯一脸狐疑。四十年，他被一身囊肉困在宫中，不曾踏出宫殿的门槛，问道：“听说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也令人无奈”，下人齐声说。

老太监生怕这尴尬的气氛延续下去，拄着黄花梨拐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挥着胳膊，招呼各路宫女、小太监们入殿献歌。不多时，十来个奴才高高矮矮站了三排，丁字步，手挽手，一首沂蒙山小调悠然暖人心间。

唱到副歌时，克斯王发出一声低沉的“歇了吧”，众人的歌声纷纷渐弱，在几秒内恢复平静。

“忽悠！陈词滥调！”非礼克斯指着下人高喊，“朕要在有生之年，听到最美的声音！”

良久，无言。沉默中，非礼克斯放了个响屁，众人尴尬不已。国王挥手道散会，太监挥舞胳膊，吆喝大臣们退朝，众人转身离去。

2

村树府，桌上一壶普洱，微凉。桌旁倚着杨梅大臣。

丫非礼克斯到底想听什么？杨梅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小太监扭着屁股走过来，操一口儿正宗“娘泡儿味儿”，哈着大臣的耳朵说：“有一种声音，城内之人闻所未闻。”

“哦？”

“怨声。和谐盛世，这音律早已失传。”

“这怨念之音，有何之美？”

“此乃劳作之音，听闻那劳动的快乐说不尽呵。”

杨梅喜出望外。他喜欢小太监，不光因为他喜欢旅行，喜欢摄影，还特文艺。

次日，一票人走出村树府，小太监还给大臣带了两本书，一本是《别走到世界尽头》，寻路的时候看的；另一本是《冷酷陷阱》，排解旅途寂寞看的。

杨梅大臣率众家丁走了几十日，来到古城维野呐，杨梅感叹，“真野啊”。穿过茂密的松柏，一池清水跃入眼帘。众人一拥而上，三十几人跪成一排，脑袋埋在水里，如同一排胆小的鸵鸟。

杨梅肚子大，弯不下腰，只能脱下钮巴伦，勉强在水面上舀了些水，大喝起来。喝足了水的家丁，仍然保持着跪的姿势，看着大臣优雅的动作，不禁发出“啧啧”的赞叹。杨梅穿上靴子，看着家丁们投来的微笑，也跟着咧嘴乐了。

午后，燥热笼罩大地，大臣骑着骡子身披白袍，穿行在杂草丛生的麦田里。此时，一个裹着白头巾的老者，正在往田里插苗，每插五颗，擦一次汗，每插一垄，叹一口气，整个过程，如电子乐一般机械、规律，充满农忙的节奏。

杨梅大臣端坐马上，叼着香烟，举手打起拍子，不多时，三十几个家丁也纷纷拍了起来，因为没有节奏训练，简单的节拍，竟然打得混乱，像是十几杆小口径步枪，啪啪作响。

“傻逼。”老汉心说。

约莫半个时辰，老汉插完稻田，站在垄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唉”。老者肺大，嘹亮的“唉??”穿透麦田。闷声过后，村树府的人嘴角子上扬，两眼眯成一条线，洋溢出欢乐的笑声，如同看了春晚相声的现场群众，开怀之余，还能听出一种谄媚。

杨梅大臣突然想到，这他妈不就是最美的声音么？他立即挥手喊道：“将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