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们仍旧满面欢愉，奔跑中竟也觉得步伐有些轻盈，不像是去抓人，倒像是和自己的女人在高粱地里嬉戏调情。

老汉被五花大绑，嬉笑的家丁押着眉头紧锁的老者走了过来。老汉自认为相貌堂堂，不应该被抓。

还没等老汉开口，杨梅喝问：“你刚才干嘛呢？”

“我种了一辈子地，不知触犯了哪家王法？”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老汉心里委屈，慌忙中喊道：“我爱大清，我怕它完咯。”

杨梅大臣这会儿已经热得双唇起了皮，懒得争辩，“先带回去”。

家丁扛起老汉，将他扔上马车，老汉蜷缩在马车上一动不动。“唉??”，雄厚的叹息声，回荡在马车里。

“又唱了，又唱了。”杨梅大臣坐在高马上自言自语。

3

刑堂上，杨梅大臣正襟危坐。

老汉被推上来时已是衣衫褴褛，跪在堂上，仰天长啸“唉??”。杨梅重重拍打着惊堂木，求肃静。

“这美声是谁传授与你的？”

“什么声音啊？”

“你刚才的喊叫声。”

“这有什么好美的？”

“掌嘴！”

老者的叫声似乎更惨了。但是，在杨梅与众人听起来，那怨声格外悦耳。分站在一旁的打手，怀着棍杖，摇头晃脑，口称“美哉”，更有几位衙役不禁被这天籁之音感动得嘤嘤抽泣。

杨梅也不由地深呼吸几口，压抑住内心的悲喜，继续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不曾学过。”老汉说得坚定，心里只求速死。

“原创？”杨梅稍停顿了下。

老汉低下头，灰白的长发垂地，一言不发。

“嘿嘿”，杨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4

杨梅大臣企图学会这种声音。

他开始乐此不疲地虐待老汉，只为了能听到更加“悠扬”的叫声。

几周苦练，杨梅大臣一张嘴，也能发出类同的声音，从最初的“矮”到“癌”，最后，一声短促的“爱”从嘴里冒了出来。

“练成了！”杨梅自认为练成了，但他不知道，若不吃苦受罪，便发不出真正的怨声。

终于，杨梅大臣把老汉也活活儿累死了，他一边吩咐下人草草掩埋尸体，一边翻找多年前的演出服装。

第二天早朝，杨梅换上盛装，行走在上朝的队伍中，犹如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食人族酋长进城。

金銮殿上，非礼克斯伸了伸懒腰，一眼看见了人群中那个花枝招展的大臣。

“杨爱卿，你穿成这副德行，是准备出柜了？”

“启禀国王，为了‘最美的声音’，臣夜不能寐，宅在府中努力钻研发声，昨夜有了成果。”

“哦？难得的好消息啊。”非礼克斯有一阵子没听见什么新鲜事儿了，“快唱来听听。”

只见杨梅大臣站出丁字步、叉腰、仰头、闭目，一气呵成，紧接着，一声短促的“爱”脱口而出。

正当众人琢磨着大臣的“爱”时，非礼克斯突然手捂胸口，昏厥倒地，鼻子眼里汩汩淌出鲜血。

御医、太监们赶忙冲上去止血，方才保住了国王的命。不多时，御医宣布诊断：太多爱了。

“完蛋操。”杨梅心想。

5

午门前。

午时开刀问斩，差一刻十二点的时候，狱卒给杨梅灌了一味迷魂汤。于是，昏沉的杨梅大臣回忆起他无为的一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唉。”

这声音穿过刽子手，穿过城墙和空场，径直飘进午门上的主席台，非礼克斯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产生了幻觉，他仿佛听见了什么，竖起食指，指向天空，指指耳朵，看着众臣。众人也仿佛听到了什么，不住地对国王点头，像是在肯定什么。

午时，刀落。人头落地，转了九圈。

那一年，《东国志》记载：你唉我亦爱，我爱你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