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两场官司,使我有机会再次审视发表在十多年前的这一批作品。尽管从采写、出版到传播历经曲折艰辛,官司不断,麻烦不断,但我至今仍庆幸我在零距离采访和原生态写作上所做出的突破。围绕许世友土葬而展开的纪实文学《魂归大别山》,最早发表于1989年《金岛》杂志第8期。许世友土葬当时是有很大的非议和压力的。因为土葬不符合中央倡议党员火葬的精神,所以有关方面把此作为负面问题,进行了严格的保密,致使当时发表此文时到处碰壁。发表于1993年《世界军事》的将军素描《猛将王近山》,是最早挖掘了这位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著名战将的文章。《亮剑》的热播使王近山将军广为人知,而当时我写这篇文章时,曾遭到了诸多“老革命”的严厉指责:“王近山臭名远扬,谁不能写?为什么你要写一位犯过错误的人?”钟伟将军是四野部队中的“好战分子”,他打过胜仗也打过败仗,他优点很突出毛病也很突出。《枪声远去了》一文并没有忌讳他的缺点,因此被他家人认为是写钟伟将军最像的一篇文章,也因而至今仍在网络上“疯传”。当我采写梁兴初将军时,这位被称为“万岁军”军长的战将还处在林彪事件的沉重阴影中,《“万岁军”军长》在公开刊物上发表,等于为这位战将说了“功是功,过是过”的公道话。原福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于1976年7月13日不幸殉职,此后一段时间官方从未公布过将军殉职的真正原因,而《东南折栋梁》一文,是当时披露皮定均将军飞机失事最详细、最权威的报道。因为当时历史背景复杂,写作与发表此文也颇费周折。在这本书中,写得最晚的是《战将的风骨》,1995年首发于《广州文艺》。此文的内容基本上是由尤太忠将军临终前口述素材整理而成。将军晚年喜欢读战争回忆录,但他身经百战却从来不写只字片语,也不许别人写。因此,《战将的风骨》披露的内容均为首发也格外珍贵。
我所采访的这批开国将军都是从放牛娃成长起来的战将,他们很多人有过五关的辉煌,也有走麦城的败战;有功有过,有得有失;有喜怒哀乐,也有七情六欲。因此,在我的眼中他们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大英雄。他们本来就不是“高大全”脸谱式的人,而是具有不同个性、丰富生动的历史人物群体。任何历史事件的发生,都是人在其中起作用,任何英雄行为都是人的行为,对他们的任何神化或魔化都不是实事求是的历史态度。突破了正面人物“高大全”创作模式,还原了一批有争议有性格的开国将军形象,我认为,这就是本书的一个重要特色,也是作为写作者的重要收获,尽管这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是十分困难的。
在战争年代中,开国将军们的泥土味、火药味、个性和野性,就像电视剧《亮剑》所展现的一样,实际上远远超过了我们今天的想象。特殊的环境造就了他们特殊的性格,他们会骂人、打架、违反军纪,甚至也会掉眼泪,发洋财,以枪示威,与女人有一些纠葛等。假如传主是我们所说的正面的,实际上也一定会有负面的东西。其实也就是负面的东西,往往更能真实地反映人物的丰富性和历史的复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