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纪二十年代后期,欧洲的地方君权逐渐强大起来,法国的弗朗西斯一世与西班牙的查理五世都成为崛起的新势力,梵蒂冈的罗马教皇常常被逼迫求和。
一五二七年教皇克里蒙七世甚至被迫逃入罗马的天使堡避难,罗马已被乱军占领,成为无政府状态。
克里蒙七世是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成员,战乱自然也涉及到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全力备战,米开朗基罗也热血沸腾,参加防御守备工作,担任了整个城市防卫的统帅一职。
米开朗基罗为佛罗伦萨城市防卫设计的草图还留了下来,可惜这个备战的热情持续了一年多,米开朗基罗逐渐陷入恐惧,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战争的实务经验,美丽的城防设计图稿并不代表了解战事布局,终于,在一五二九年九月,他不告而别,丢下了自己的城防工作,潜逃到威尼斯去了。
佛罗伦萨遭西班牙军队围攻,陷入炮火,加上饥荒、瘟疫流行,大约有四万四千人死亡。一直到一五三○年,战争才逐渐平复,克里蒙七世又召唤米开朗基罗到罗马,告诉他,西斯廷礼拜堂靠近祭坛的一面墙还空白着,等待着他,等待他在经历战争、饥荒、瘟疫、逃亡的恐惧之后,创作巨大的壁画——《最后的审判》(The Last Jadgement)。
拖了几年,一直到一五三四年九月,米开朗基罗才去了罗马,罗马还在战争后的悲苦阴影中,到处都是新坟,到处都是穿着丧服的人,克里蒙七世也刚辞世。继任的保罗三世仍然赏识米开朗基罗,不但委托他开始创作《最后的审判》,同时也任命他担任宫廷最高的建筑、雕刻、绘画的首席艺术家。
《最后的审判》在一五三六年春天开始创作,成为米开朗基罗六十岁左右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米开朗基罗重回西斯廷礼拜堂,他抬头仰望天篷,天篷上他在二十多年前绘画的《创世纪》还如此灿烂炫丽,透露着年轻的希望的气息,透露着年轻的对生命与创造的渴望。
如今,过了六十岁,经历了这样多的人世间的灾难,经历了人世间这样坎坷的起伏升沉,颠沛流离;经历了这么多爱恨的纠缠困顿,他仿佛觉得自己在面临最后的一次神的审判。
天国与地狱都在面前,获得宠爱与救赎的生命向上升起,受到诅咒与惩罚的生命堕入深渊,他望着礼拜堂祭坛后面那一片空白的墙,他看到许多人的肉体,欢愉的,痛苦的;喜悦的,惊慌的;平静的,焦虑的;圣洁的,邪恶的;美丽的,丑陋的;崇高的,卑微的;那些死亡过的肉体,如同《启示录》的记载,听到天使吹起长长的号角,天空闪着火光,大地裂开,死去的肉体纷纷从长久的恶梦中醒转,等待着神的审判。
死过的肉体一一醒过来,从墓穴、棺木、泥土中爬出来,身上还缠裹着灰暗的尸布,好像失神梦游的人,一具一具向上升起的尸体,有天使把获救的人接上云端,为基督信仰受难过的殉道者,聚集在基督与圣母四周,基督的身体异常巨大,躯干宽阔,在一片黄色明亮的光中,高举右手,标示出他作为审判者的角色。圣母有一点羞赧地依偎在基督身边,双手合拢在胸前,低头看着下界的芸芸众生,好像有无限悲悯。
殉道者都看着基督,看着唯一的审判者,殉道者手中拿着不同的刑具,他们以不同的方式殉道,圣安德烈(St. Andrew)的十字架,圣西蒙(St. Simon)的锯子,圣凯瑟琳(St. Catherine of Alex andria)的绞刑轮,圣塞巴斯提安(St.Sebastian)的箭……这些不同的刑具曾经折磨过他们的肉体,使他们备受现世的痛苦,如今,他们重新前来,站在审判者面前,站在基督面前,好像在询问:为信仰受这样的痛苦,有什么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