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女人来说更难,”她承认。那意思是说:要严肃,自己要把自己当回事,也要让别人把她当回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了。让性别挡她的道?你这辈子也休想!可大多数女人还是比较胆小。大多数女人都害怕坚持自己的权利,害怕看上去太聪明,太有野心,太自信。她们害怕自己不像淑女。她们不想被看成是这样的人:硬心肠,或是冷漠,或是以自我为中心,或是傲慢。她们害怕自己看上去很男性化。第一条规则就是:超越这所有的一切。
下面是我喜欢的关于苏珊·桑塔格的故事之一。这事大约发生在60年代初。她刚刚成为法拉、斯特劳斯与吉鲁特出版公司的作家,应邀参加她的出版商在上东区家里开的晚会。那时候,斯特劳斯家有个习惯,晚饭后,客人必须分开活动,男人到一个房间去,女人到另一个房间去。苏珊困惑了一会。然后,她有了主意。连提都没跟女主人提,她就大步走进男人的房间去了。几年后,多萝西娅·斯特劳斯欢快地说了这件事。“就那样!苏珊打破了传统。我们晚饭后再也不分开了。”
看上去很男性化,对此,她一点也不担心。其他女人不像她那样,不能离开女人的房间加入男人的行列。她对此感到很不耐烦。
她总是穿裤子(常常是牛仔裤)和低跟鞋(经常是运动鞋),并且不愿带包。女人总是带包,这让她很不理解。她取笑我,说我走到哪,包就带到哪。女人是从哪来的观点,觉得没有包就会迷路?男人从来不带包,我难道没注意到?为什么女人要给自己增加负担?为什么不像男人一样,穿有大口袋的衣服,可以放钥匙、钱包、香烟?
她说:“你和我有个很大的区别。你化妆、打扮,目的是吸引注意力,帮助别人发现你很迷人。可我不会做任何事情来让别人注意我的外表。如果有人想看的话,他们可以凑近些看,也许他们会发现我也很迷人。可我不会做任何事情来帮他们的忙。”我的是典型的女性方式,她的则是大多数男人的方式。
她不化妆,但染发。她还用科隆香水。男性用的科隆香水:迪奥男用香水。
她很欣赏伊丽莎白·哈德威克的作品,但她认为哈德威克也是一个受女性镣铐约束的女人(“我一辈子都在寻求男人的帮助,”哈德威克写道),这件事上,有着南方那种特别尖刻的意味。(另一方面,有一次,我和哈德威克一起谈论女作家,我提到苏珊时,她说:“她不太像女人。”)
她认为,弗吉尼亚·伍尔夫是个天才。但是,像我那样把她放在其他文学偶像的地位之上,却会刺得她跳起来,觉得这是毫无经验的做法。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另外,伍尔夫的某些方面——我认为和伍尔夫精神和身体疾病完全有关系的某些方面(换句话说是她的弱点)——让苏珊作呕。伍尔夫书信集第一卷刚刚出版,苏珊说她简直读不下去。让她搁下不读的是写给伍尔夫所爱的老年朋友瓦奥莱特·狄金森的很多亲密信件。那傻乎乎的甜言蜜语和孩子式的呓语,还有伍尔夫把自己表现得像个可爱的小动物那种习惯,全都让她读不下去。她讨厌任何形式的孩子用语,总是吹嘘说,她孩子还小的时候,她从来不跟他说婴儿用语。
对那些抱怨月经麻烦的女性,她表示怀疑。她自己的月经来时,她总是很平静。她认为,很多女人一定是夸大了月经的不方便和不舒服。或者,她们是相信关于女性身体比较娇弱、比较容易受伤的老套神话了。在我这里,诊断是很简单的:“你神经衰弱。”她怀疑很多人把身体方面或是精神方面的痛苦夸大了,或者说反应过头了。毫无疑问,这种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得了癌症并且坚忍地承受了切除手术和化疗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