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蜷缩在她儿子的腿上,她冷漠地看着我,那眼神意思是说:我已经看够了。然后,口齿不清地讥笑我:“小女孩和大男人。”
她是个女性主义者,但她经常批评她那些同样是女性主义者的姐妹们,批评女性主义的很多言辞太幼稚、太伤感、反知识分子。她反对那些抱怨在艺术领域没有成为典型的人,或是被排除在标准之外的人。她急切地提醒她们,规则(或者艺术,或者天才,或者天赋,或者文学)不是会给应聘者均等机会的老板。
作为女性主义者,她发现大多数女性都有欠缺。有个她定期去看望的朋友,一个很出色的男人。她喜欢听他说话。虽然他是个已婚男人,但是常常看到他一个人待着。然而,他妻子也在的时候,那场景不可避免地令人失望。苏珊抱怨说,只要他妻子在,这个出色且在知性上能够给人启发的男人就变得有点无趣了。
她发现,再聪明的女性的陪伴,常常都不如聪明男性的陪伴来得有趣,为此她很生气。
这么多年来,我遇见或者知道了很多人。他们都说,年轻时候读过桑塔格的作品,然后就想当作家了。这些人的数目大得惊人。虽然我不是这种情况,但她对我思维和写作的影响是很深刻的。认识她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学校了。但是,当学生时,我是个最漫不经心、思想严重开小差的人,我知识方面的缺陷太大了。她虽然没在纽约长大,但比我这个一直住在那儿的纽约人还更像纽约人。在纽约的文化生活方面,没有比她更好的向导了。我把遇见她当成我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这没什么奇怪的。到一定时候,我会自己发现像约翰·伯杰、瓦尔特·本杰明、E. M. 乔兰和西蒙娜·韦尔这些作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事实摆在那,我一开始是从她那里知道他们的。虽然我很肯定,听到我这没读过,那也不懂,她经常觉得很失望,但她并没有让我感到不好意思。别的不说,对出身在一个没多少书、没有学术氛围或者指导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情形,她特别理解。她自己也来自这样的家庭。她说:“大卫一出生便认为很多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你和我都没有那种感觉。”
她天生就是个导师。你跟她住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就被她指导了,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事实。即使是只见过她一次的人,走的时候很可能都会带走一张阅读书单。她天生好为人师;她想成为一种影响、一个范例和模范。她想提高别人的心智和鉴赏力,告诉人们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有些情况下,甚至是他们根本就不想知道的东西,但她坚持说他们非常有必要知道)。但是,如果教育他人是一种义务,那也会有一大堆乐趣。托马斯·伯恩哈德的喜剧《占有欲强的思想者》沉溺于这样的幻想中,认为他喜欢的每一本书,或者每一幅画,或者每一首乐曲,都只是为他一个人创作出来的,而且只属于他一个人。他的“艺术自私”的观念是,如果别人也欣赏他崇敬的天才的作品并且得到享受,那这样的人是无法容忍的。而她却跟他正好相反。她想让所有人分享她的激情。而如果有人用同样的热情对她喜爱的作品做出回应,这就给了她最大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