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师的故事 3

郎朗千里之行 作者:郎朗


很多年过去后,在我事业小有所成之后,我问朱教授我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

她告诉我说:“事先就有人说你很有天分,但我还是不太清楚到底见到你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她向我描述了我是如何彬彬有礼,在初次见面时如何很有礼貌地鞠躬。她对我说,她曾把我介绍给她的婆婆——她的婆婆、她还有她的丈夫住在同一套公寓里。她说:“从那以后,你到我那儿去上课时,你总会首先走到我婆婆的房门前,敲敲门,当她打开门后,你会向她深鞠一躬。”

她对我说,初次见面那一次,我用我甜润的尖尖的嗓音问她是否想要听我弹琴。

她回答说:“孩子,我当然想听。”

我迈步笔直走到钢琴前,在琴椅上搁上两个枕头,好让我触摸到琴键。然后我开始弹一首难度极高的哈农钢琴指法练习曲。她说我的弹奏既没有犹豫也没有恐慌,我和钢琴的关系就好像其他小孩和玩具的关系一样。她说:“你是真正地热爱弹琴。对你来说,弹琴像是游戏一样,一出你已经玩得技巧极其娴熟的游戏。”

父亲不失时机地问道:“您会收他做学生吗?”

她的回答也一样快。“我告诉你父亲我会收你做学生,你有天分。我记得当我说这话时,你父亲没有笑。在那些日子里,我从没见过你父亲笑。他有他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而那些答案他立刻就想要得到。”

“您认为郎朗到底多有天分?”

朱教授说:“相当有天分。”

他问她:“郎朗一定要在全中国弹钢琴拿第一名。然后是在全世界。这可能吗?”

朱教授认识到了,我的父亲,就像许许多多受到“文革”影响的父母一样,是在把他的期望加在了我的身上。她欣赏他有话直说的态度: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而他说出来的也正是他心里想的。朱教授自己也受到了“文革”的冲击。她,她的丈夫还有他们的孩子都被迫离家,到农村插秧种田。他们在农田里干了很多年的活。那些年里,我的老师都无法弹钢琴,甚至谈话中流露出对巴赫的热爱都很危险,会被看成是资产阶级腐败堕落的证据。朱教授是在上海由说英语的修女们抚养长大,她学钢琴又是师从全中国最受尊重的老师李翠贞夫人,为此她格外地受到怀疑。李翠贞夫人是一个有传奇色彩的钢琴家,她可以将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转换成任何一个调来演奏。她是一个音乐天才,一个受人爱戴的导师,然而她没有躲过“文化大革命”——和当时的一些音乐家一样,她悲剧性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朱教授告诉我说,尽管她的一家在“文革”过得很艰苦,那些在稻田里度过的年月留来的并不全是负面的回忆。“农民和我们彼此相处得很融洽。他们待我们很和善,教我们种地也很有耐心。他们教会我,耐心是学习的关键,也是教学的关键。我看得出你父亲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让你成功。他不断地对我说:‘不要对这孩子太心软。你得给他加点压力,给他挑战。没什么事他是不行的。在钢琴上没什么事是他不愿意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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