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去看当年的我,看到的是一个被他的母亲、姥爷太婆、叔叔阿姨们爱着、宠着的小孩子,风度文雅、略带羞涩,行为举止挺讨人喜欢。我也很热情,对周围的世界充满好奇。但同时,我已经深受中国高度竞争性的制度的影响。不管是音乐家、画家,还是数学家,只要那人显露出有天分的迹象,就会有人来排名次。竞赛让我着迷,让我陶醉。对我来说,最刺激的事莫过于在电视上看到中国足球队将球奋力踢进对方球队的球网里。我五岁的时候赢了我的第一次比赛,在我生命中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你是第一名,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所向无敌——我就是那个进了球的球员。如今,两年过后,我又想再一次进球。谁也拦不住我。获胜意意味着一切。无论是好是坏,那就是我的天性。
在我七岁时,我报名参加了我的第二次竞赛,不仅如此,我还得以从沈阳搭乘火车到太原去参赛,这让我兴奋不已。这是我头一回离开沈阳。父亲和我先搭夜班火车到北京,和其他竞赛选手会合。我们一起逛北京,爬长城,度过了美好的一天。接着我们又搭乘了一班夜班火车到太原。太原现在是个富有的城市,但那时整个城市还是灰蒙蒙、黑黢黢的。在途中,父亲向我解释我所面临的各种美好前景。
他说:“三等奖是一台电视机,但我们不需要电视机,你说是不是?”
“不需要。咱家有一台。”
“每家都有一台。二等奖是一架电子钢琴,但电子钢琴发音不自然,会让你定调定不准,弹起来和真的钢琴感觉一点也不样。所以,郎朗,你说,你是不是也不想要这么一个玩意儿呀?”
我说:“不想要。”
“但是一等奖还不错。一等奖是你唯一想要拿的奖。”
我说:“那是什么?”
“一架新钢琴。一架崭新的真正的钢琴。”
父亲当然是对的。我不喜欢我们家的钢琴。父母花了两千块钱买来的,相当于他们年收入的一半,但怎么说也还是架廉价、劣质的钢琴,如今踏板也坏了,琴键也破了,我练琴练得那么凶,它早已是摇摇欲坠了。想着可能有一架新钢琴,我兴奋起来。我想象着它平滑的琴键,光亮的琴身。一想到这儿,我下定决心,要一举夺冠,决不允许成功和我失之交臂。
一个七岁的小孩能有那么大的决心吗?可我当时确实有那样的决心。父亲向我担保,胜利是属于我的,他对我的信心让我自己也信心倍增。在上台前,他拍了拍我的背。我在评委面前鞠了躬,然后开始弹。
我准备了一首莫扎特,一首车尔尼,一首巴赫,还有一首叫做《红星闪闪》的中国曲子。我觉得那首曲子很合适,因为我一心一意要照亮整个赛场。
我弹得那么热情洋溢,那么有声有色,那么激情澎湃,我想我肯定能获奖。我听了其他参赛者的表演,觉得他们弹得没有我出色。我好像已经看到了一架新的钢琴立在沈阳家中,我想象自己坐在琴凳上,一等奖的奖杯就放在钢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