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贾雷德·戴蒙德见面是1987年在洛杉矶。当时,我正在为《盲眼钟表匠》编写彩色版的“生物形态”程序,于是在洛杉矶停留了两周时间,在苹果公司里艾伦·凯的研究机构中工作,忙得不亦乐乎。那里的工作氛围十分和谐。在开放式办公区域中,我与几位智商超群的年轻程序员共事。我对Mac 工具箱深奥的内部运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向他们请教。更令人开心的是我的居住环境。那时,我借住在热情好客的格温·罗伯茨(Gwen Roberts)家。罗伯茨是一位数学老师兼益智题解谜达人,时常请五花八门的外国访客来家里小住。她诡黠有趣,如果写书,一定能写出最神奇的故事。每天早上,我乘公交车从罗伯茨家去办公室,午休时与一帮极客共进午餐,经常是从附近的小吃店订三明治外卖。而其中有那么一天,一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教授请我外出吃午饭,此人在生物学领域可谓大名鼎鼎,但我始终没机会一睹真容。他就是贾雷德·戴蒙德。
我们商定,他开车到苹果公司的办公室来接我。他的几本著作都是荣登榜首的畅销书,于是我站在街角,寻找着车流中散发着低调奢华气质的汽车。他开的车,就算不浮华,也至少应该是雍容华贵的吧。但当一辆老旧的大众甲壳虫,沿着笔直的公路,从地平线一路颠簸、喷云吐雾、歪歪扭扭地开到我身边时,我看都没多看一眼。没想到,此车竟吱吱扭扭地停了下来,车窗里出现了戴蒙德博士微笑的面孔。我上了车,只见车顶上悬着的旧式窗帘掉下了一半,颠簸间,我还要不时躲闪晃到面前的半截窗帘。之前,他没有告诉我打算带我去一家什么样的餐厅,但看到这辆颇具个性的大众汽车,我心里大概有数了。我们将汽车停在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校园里,然后步行到一条小溪旁边。小溪的岸边,草地丰美,绿荫葱葱,凉爽宜人。我们坐在草地上,戴蒙德拿出了他准备的午饭。只见在一张大布里,裹着一大坨奶酪,还有几块干巴面包。他又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对着这些东西切了起来。这样的环境,多么适合激发起谈话的趣味性,远比喧闹不堪的餐厅完美得多。在餐厅里,总会有媚笑的服务生过来说“我是戴蒙德,今天由我来为您服务”,对着菜单念一遍特色菜,然后还时不时地跑过来打断谈话,问“味道如何?”而戴蒙德带来的奶酪和面包,在那样富有牧歌风情的环境中,吃起来味道还真的不错。
在英国的小酒馆里,面包加奶酪,叫作“农夫午餐”。这个说法并不古老,不知道是哪一份的天才营销手段,借用了BBC 广播剧《阿奇尔一家》(The Archers)中时代颠倒的搞笑段子。讲得是一个老农民边怀旧边抱怨,说他为村中小旅舍供应的“农夫午餐”根本比不了他年轻时在普鲁曼吃过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