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认为:“天下事之难,莫难用人及用于人也。” 恰在“用人”和“用于人”方面,蒋表现出特异之个性。一方面,他非常看重别人对他的信任与忠诚,另一方面,又十分疑心别人对他的信任与忠诚。蒋介石总是回忆他小时候,孤儿寡母如何受人压迫,受人欺负,受人冷眼。因此既自卑,又自尊。对别人的控制、驾驭有着强烈的抗拒情结,对外界的轻忽、怠慢更是高度敏感。
国民党前辈中,蒋仅服膺陈英士、孙中山等一两人。陈英士是蒋离开寡母步入社会后,所结识的第一位关照和提携他的人。由于得到陈英士的充分信任和赏识,蒋尽心竭力为陈驱驰效命。辛亥革命后,他挺身暗杀了陈的竞争对手陶成章。蒋自称处世交友,“在乎极端,故有生死患难之至友,而无应酬敷衍普通之交好。” 1916年陈英士被刺身亡后,蒋写了一篇情见乎辞的祭文:“呜呼!自今以往,世将无知我之深、爱我之笃,如公者乎!” 从小失怙的蒋介石,从这位同乡大哥身上找到了一种“近似父爱”。
陈英士死后,蒋与孙中山逐渐建立起比较直接的关系。但在长达七八年的时间里(1917-1924),蒋对孙中山一直若即若离,欲迎还拒。对于孙中山交办的任务,并不积极,动辄使气撂挑子,任性开小差。有时孙中山函电交催,他却有意延搁。 之所以如此,除了正值孙中山事业低谷外,是蒋认为未能得到孙中山的充分信任。1924年孙中山任命蒋介石为陆军军官学校筹备委员长,但蒋上任不久即辞职。辞职的借口是学校经费不济,负责供应经费的禁烟督办杨西岩故意刁难。 深层原因其实见诸蒋致孙函:“先生不尝以英士之事先生者,期诸中正乎?今敢还望先生以英士之信中正者,而信之也。先生今日之于中正,其果深信乎?抑未之深信乎?中正实不敢臆测。”并称:“中正与英士共事十载,始终如一,未尝有或合或离之形神”,“乃以其信之专、爱之切而知之深也。”“今日岂复有真知中正者乎?如吾党同志果能深知中正,专任不疑,使其冥心独运,布展菲材,则虽不能料敌如神,决胜千里,然而进战退守,应变致方,自以为有一日之长。”
不仅渴望孙中山如陈英士那样充分信任他,还要求党内其他同志也象陈英士那样容忍体贴他。他致书胡汉民、汪精卫曰:“如欲弟努力成事,非如先慈之夏楚与教导不可,又非如英士之容忍诱掖亦不可也。”“今弟做事,既无人督责如先慈,又无人体贴如英士,而欲望其有成者,恐转以偾事也。” 只有母亲、英士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当这两人都死后,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几乎过着一种漫无目标的游荡生活。在1918-1924年间,他曾创下14次的辞职纪录。 任职时间,最长的一次也不到半年,最短的一次只有一天。往复到职、离职,“事近儿戏”。“一言之不合,一事之不如意,乃即念辞职独行” 蒋也自省“赌气即走,是吾之过”。 辞职的理由,不外乎上司信任不专,以及同侪疑忌排挤。每次辞职借口,大多是“不见信”、“不见谅”于总座。不能接受别人的领导和控制,这样一种抗拒权威的“反上”情结,当与蒋介石缺乏对父权的敬仰有关。
当其“用于人”时,他希望上司同侪对他深信不疑,以慈爱至诚待之。当他执掌最高权力以后,却很少有人长久不衰地受到他的信任。蒋介石用人,最重忠诚。然而,对上,对下,对同辈,他又常怀疑忌。宋美龄与蒋介石结婚后,即感觉蒋介石对人“防患太过”。 而亲信如陈立夫,在晚年回忆录中亦指责“蒋公”“好使部下力量对立”。 同样是拥蒋派系,蒋有意让CC系、力行社、政学系三足鼎立。抗战时期成立三青团,又有意使党、团互相制衡。特务系统也是中统、军统双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部下信任不专,有意使部属之间相竞相成,相克相生,从相互制衡中达到驾驭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