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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文革”十年(8)

人有病 天知否 作者:陈徒手


江青见面就说:“我万万没有想到,四川党在那个时候还有王明路线。”她决定离开原著,重新写一个戏,由二野先遣部队派一个干部,到重庆深入工厂,配合西南解放。她当即让汪、阎二人据此编提纲,二人夜以继日,两三天内居然拿出故事大纲。阎肃私下跟汪曾祺发牢骚:“找这样材料,我们上哪儿调查去?”

从江姐入狱说起,勾起江青的心思,她向众人讲到了自己在上海的一次被捕经历,怎样在狱中打滚,跟狱中警卫吵闹:“你们把我抓来,我出去还怎么找事呢?”晚上看电影《聂耳》时,江青有感而发:“当时就是这样,有一次,我赶了去,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赵丹看见了我,拉起我就跑。我和赵丹的友谊就是这样开始的。”

汪曾祺问江青对提纲的看法:“您还有什么意见?”江青高兴地说:“没有了,你们就写吧!”由于以往改编居多,她还补充道:“我们这回搞了个创作。”李琪看了提纲后觉得稀奇,说:“看来没有生活,也能创作呀!”

汪曾祺印象很深的一点是,李琪随身带了一篇批评《海瑞罢官》的文章,趁机送给江青,江青只说了一句:“太长了。”

后来看这出改名为《山城旭日》的新戏,江青问陈伯达意见,陈没有说什么,康生冷不丁说了一句实话:“净是概念。”江青为什么最后放弃了这出戏,汪、阎二人当时一直没弄懂真正的原因。

公安部长谢富治在座谈会上兴致颇高地谈了一些进军大西南的情况,说那天怎样下大雨,他的警卫员怎样找了谷仓让他睡了一夜。他还说到,他是头一个率领部队打进重庆的,曾到渣滓洞看过。根据他对地形的观察,根本不可能逃出一个人。汪曾祺在现场听后不由后怕,他事后对人说:“这不等于说,小说《红岩》的两位作者都是叛徒。”

汪曾祺对于当时的一个场景一直难以忘怀:

在康平桥张春桥那个办事处,江青来回溜达着,声色俱厉地说:“叫老子在这里试验,老子就在这里试验。不叫老子在这里试验,老子到别处试验!”当时我和阎肃面面相觑,薛恩厚满头大汗,李琪一言不发。回到招待所,薛还是满面通红,汗出不止,李琪说:“你就爱出汗。”

(摘自1978年5月汪曾祺《关于红岩》)

江青有一次指示道,到四川体验生活,要坐坐牢。于是,大家集体关进渣滓洞一星期。阎肃描述道:“十几个人睡在稻草上,不准说话,不准抽烟。我是被反铐的,马上感觉到失去自由的滋味。由罗广斌、杨益言指挥,像受刑、开追悼大会,都搞得很逼真。楼下不时有游人参观,他们奇怪怎么楼上还有人坐牢。”马长礼扮演许云峰,在渣滓洞里念悼词后说一句:“同志们,高唱《国际歌》……”结果听错了,大家唱成了《国歌》。体验山上暴动一场戏时,赵燕侠坐吉普车上山,在农家避雨。怕猫的赵燕侠突然发现农家里有一只猫,她吓得飞快地跑回招待所。

杨毓珉说:“我们戴上镣铐,戴了最轻的脚镣,天天晚上被‘审讯’。每天吃两个窝窝头,一碗白开水、白菜汤。把我和薛恩厚拖出去枪毙,真放枪,开枪的解放军战士把领章摘下。我喊:‘毛主席万岁!’里面的人喊:‘共产党万岁!’痛哭流涕。而我们已坐小车回招待所睡觉了。后来上华蓥山夜行军,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人抓前一个人的衣服前进,第二天天亮一看吓坏了,旁边均是万丈深渊。还好,没死人。”

在杨毓珉的印象中,他们正在重庆北碚写《红岩》剧本,江青来了一个电话,把萧甲、杨毓珉、李慕良等人用小飞机接到上海,小飞机的机翼上还结着冰。这次由张春桥接待,江青传达了毛泽东对《沙家浜》的修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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