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旁边,有一丛弯弯曲曲的沙枣树林,看起来也很葱郁。每天来回一次的火车还没到,卖水果的村人就蹲在沙枣树下,抽烟、拉家常,或躺在沙堆上假寐。有很能吃苦的人,为了抢一个有利位置,就在太阳下暴晒。沙漠的太阳光芒,若是照耀起来,就不是一绺一绺的了,而是一根一根,针一样扎人皮肤。随便摸一下身边的沙砾,烫得手疼。有这样硬功夫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汉们,头顶破草帽,嘴里吞吐旱烟,表情漠然而又坚决。但也有聪明的姑娘们,只管把篮子放在有利位置,自己退在树荫下面,几个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话。等火车声音传来,才一个个蹿到自己的篮子面前,眼巴巴看着列车减速、停稳。
姑娘们嗓子很亮,一个个像刚刚剖开的苹果梨一样,脆格生生,甜水四溢。老汉们尽管嗓门沙哑,吸引不了多少听众,但也不甘落后,扯起嗓子就喊。顾客们大多是来往于戈壁内外的高科技企业人士,收入不菲,自然出手也大方。男顾客喜欢找漂亮姑娘问价买水果,情有可原,令老汉们气恼的是,女顾客也不来自己摊前问价,甚至连正眼看都不看。姑娘们生意兴隆,自然眉开眼笑,随顾客挑拣。尽管会领受一些有意味的眼神,或者几句别有用心的话,赚得钱了,心里一乐,也就随他去了,爱说什么说什么,爱瞟哪儿瞟哪儿。
除了水果,还有嫩玉米可卖。这里的人将玉米称作苞谷,内地来的顾客一开始不大习惯,不知道苞谷是什么东西,看了就失望——原来是这。嫩苞谷的生意大都在仲夏,时间持续也长,差不多叫人吃到腻烦的时候,嫩苞谷也就悄然收场。
春天的车站春意也浓,主要是一些新疆白杨和残存的沙枣、胡杨树在起作用,茅草不是没有,但没有树木多。随着太阳的温度逐渐升高,表面干硬而内里松动的戈壁滩也开始焰火旺盛,一波一波的热气循环旋转,地表燃起灼人气浪,远处的骆驼在气浪中弯曲晃动,嘴巴在长满针刺的骆驼草上飞快采撷。若是爬到树上看,两道笔直的铁轨从南面一路伸过来,闪着白晃晃的光,好像两把细长的刀刃,在偌大的戈壁滩上切割。
车站很小,只两间房子,一边是候车室,一边是工作室和卧室。门外阳光充足,经久不息的风在站台上吹动灰尘,一绺一绺,在水泥板块间游走。冬天的上原车站似乎显得寂寥,除了风,很少听到人声。火车的鸣声虽然不大,传得也不够远,但毕竟也是一种声音,也是对乘客的一个召唤。我记得,2002年最后一天,突然下起了罕见的大雪,雪花一片片地落下来,覆盖了戈壁,也覆盖了上原村,只有两条铁轨,在车轮下,依旧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