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爱这不息的变幻,她的行径?
催一阵急雨,抹一天云霞,月亮,
星光,日影,在在都是她的花样。
更不容峰峦与江海偷一刻安定。
骄傲的,她奉着那荒唐的使命:
看花放蕊树凋零,娇娃做了娘;
叫河流凝成冰雪,天地变了相;
都市喧哗,再寂成广漠的夜静。
虽说千万年在她掌握中操纵,
她不曾遗忘一丝毫发的卑微。
难怪她笑永恒是人们造的谎,
来抚慰恋爱的消失,死亡的痛。
但谁又能参透这幻化的轮回,
谁又能大胆的爱过这伟大的变幻?
——林徽音 1931
阿门二十七号门外的榉树上,一只巧啭的画眉正愉快地试着新声。一片被风挟走的叶片骤然落上了它的头顶,惊跑了这可爱的小小歌伶。
连绵的雾徐徐地飘来,在宽广的大道上抓住了黄昏。
伦敦的夏天总是仓促而潦草。或许是诗人都太爱挽留那明艳的春,离别的咏叹又急招着湛凉的秋。几乎算不得是“夏天”的那一小段时光,甚至快得等不完画眉在青枝上唱完一首歌。
也只有伦敦这般潦草的夏日,才应了朱老夫子那句用来劝学的警句——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生。
徽音扶着下巴坐在书桌上,静静看着一本华兹华斯的诗集。
那里被反复描画、歌咏着的,是先于此时百年的伦敦;彼时,这位热情的诗人站在威士明治德桥上,还有福气在“无烟的空气”里呼吸,还可以放心的讴歌伦敦的清晨——“田地、小山、石头、旷野,一直开拓到天边”。
一阵凉风从打开的小窗窜进来,徽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几日不要开窗了,室内都是阴冷,这凉邪的风更是要命。”
父亲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他便快步走到窗边,关上了那扇颤抖的窗户。
“我只是没想到,寒冷的天气竟来得这么快。”徽音将脑袋靠在父亲的怀里嘟哝着。
“之后只怕会越来越潮湿阴冷了。”林长民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发辫。
“对了!”徽音兴奋地叫起来。“上次听柏烈特家的女孩儿说,她们暑假都会全家往英岛南部海边去度假,一个多月里,差不多天天都在温暖的海水里游泳。”
柏烈特医生是徽音的英文老师斐理璞小姐的朋友,他们家中有五位女儿,同徽音都十分亲切。
她亲昵地拉着父亲的手,轻轻摇晃着:“可惜,我与她们相识太晚了,今年的暑假已经错过了……不过她们邀请我明年一起去度假呢,爸爸你说可好?”
“无须这么早就作打算。”林长民笑着回答道。
“柏烈特医生一家都是我们的朋友,你与他们同去,我自然也是十分乐意的。只是眼下,还是要谨慎过秋,小心着凉要紧。”
徽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秋天这才刚刚开始呢——何况,北京的秋冬也未见得温暖,我也没有生过几次病。”
“我刚刚才知道,志摩昨天就病倒了,就是着凉感冒。”林长民认真地说。
“他怎么这般娇弱?”徽音有些惊讶。
“我也不知道具体缘故,只是听别人说起他的病况——我急着收拾行李,也未得空去看看他。”
林长民公务繁忙起来,总有许多会议要开,时常也要出了英国,在欧洲大陆的不同国度往来奔波。
明日他便要去瑞士国联。
“我去了瑞士,你便要独自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出门时要穿的足够多。”他关切地嘱咐着。
徽音乖巧地点着头:“我都知道,不必担心。前次你去巴黎,我不也独自过了几夜么?”
“这次兴许要更久很多,天气又是寒冷,只怕你会觉得寂寞无聊。”林长民轻轻叹气。
“怎么会!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家,安然等爸爸回来。”徽音得意地翘起小小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