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精神，当然是感性比较复杂。它既是爱也是欲，既是欢乐也是痛苦，既是妈妈也是夏娃。夏娃带来了罪恶与堕落，妈妈则带来了生命。生命之中就有罪恶，哥尔德蒙也一直在罪恶之中。偷情、通奸、杀人，在他生命中不断上演，而这些又都与欢乐相连。他曾协助一位妇人分娩，发现女人在极度痛苦痉挛时的表情，其实跟性爱极度畅快时是一样的。欢乐即是痛苦，爱即是罪。这一切，那么复杂，令他深深陷入其中，母亲的影像，不断在他脑海中徘徊。

哥尔德蒙一心想做成母亲的雕像，他却是母亲做成的。他父亲将他送入修道院中时，他本已忘了母亲的身影与事迹。但逐渐的，他越思忆起母亲，父亲的形象就越隐退，修道院的生活就越不能满足他。他要去找寻自由、流浪，并从每一个女人身上去发现或印证母亲。最后，他又梦见母亲把他的心脏挖了出来，将他带向死亡。母亲既是生也是死，是以没有母亲就没有爱，没有母亲也没法死。

纳尔齐斯的理性精神则单纯多了。他没有梦，只有信仰、知识、理智、规律。但哥尔德蒙的世界却是他开启的，面对哥尔德蒙感性的艺术精神，他又充满了困惑与歆羡。

这才是全书最深刻最迷人的地方。哥尔德蒙跟女人爱来爱去，混了一辈子，可是灵魂深处真正想求爱的对象，其实是纳尔齐斯。纳尔齐斯神父也深爱着哥尔德蒙。这一对男人之间的爱，当然是同性恋的一种。然而那又是男与女之爱，因为哥尔德蒙代表女性的精神。此外，它也同时象征着神圣与尘俗、理性与感性、救赎与罪恶的结合。

可惜，这些结合均未完成，哥尔德蒙憔悴逝去，纳尔齐斯悄然困顿。理智与感情，就像男与女，虽然相爱相慕，寻求结合，但终究不能成为一体，以致留下太多困窘的问题，继续待我们思索。曾写出《流浪者之歌》、《漂泊的灵魂》的黑塞，对此大概也深有所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