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殡葬行业声称,现代防腐技术传承自几千年前古埃及的防腐艺术,可谓师从最资深的尸体保存专家,以至于现在的丧葬承办人都是一副继承了古代文明的架势。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说法漏洞太多。防腐师可以宣称自己的手艺源于古埃及人,但是美国人在19世纪60年代早期才开始运用防腐技术,图坦卡蒙的时代和19世纪初的美国之间分明差出了一条银河。
古埃及人用的技法和你家当地殡仪馆使用的技术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大约两千五百年前,埃及贵族的尸体都会经过精心细致的处理,整个过程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而你家附近的殡仪馆,从头到尾只用三四个小时就能搞定一具尸体。换句话说,如果防腐师傅肯在你身上花上三四个钟头,你这辈子算是值了。几年来,大型殡葬企业不停收购地方“老字号”殡仪馆,一方面打着“老字号”招牌拉拢人心,一方面哄抬服务价格,垄断防腐设备。这样一来,尸体处理几乎成了流水线操作,防腐师承受着巨大的工作压力,忙着在规定时间内加工好一具完整的尸体。
古埃及人认为,为尸体防腐是一种宗教行为,每一个步骤都意义非凡——不管是用长长的铁钩伸进鼻腔把大脑捣碎,把内脏放进带有兽首形瓶塞的卡诺匹斯罐,还是将尸体置于碱盐中四十多天,直到水分全部被吸干。北美洲的防腐师没有大脑搅拌钩和内脏存储罐等装备,他们只会在尸体身上打洞,排干血液和其他液体,然后注入烈性防腐剂。最关键的是,现代防腐技术的诞生和信仰毫无关联,完全是市场和消费主义作用下的产物。
就在这一天,布鲁斯的工作台上躺着一个人,身份远没达到享受古埃及防腐特权服务的标准。他叫克里夫,是一名越战老兵,孤身死在旧金山退伍军人管理局医院。像克里夫这样的老兵,防腐和安葬(于国家军人公墓)的费用全部由美国政府承担。这些男人——偶尔也有女人,死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布鲁斯拿着手术刀,在克里夫喉咙下方比画:“好吧,我们现在开工。首先要给尸体放血,然后冲洗血管,就像清理汽车的散热系统。”
说着,他切开一道口子。我满心期待鲜血飞溅的场面,没想到伤口干净得很,完全没有肢解电影里那种视觉冲击力。“尸体在医院放得太久,已经不新鲜了。”布鲁斯无奈地摇摇头。
布鲁斯把福尔马林和酒精倒入玻璃缸搅匀,调配成防腐专用的“粉红鸡尾酒”:血液抽干以后,就由这种橙红色的防腐剂取而代之。他戴着手套,把手指伸进克里夫喉咙上的切口,一下撕开颈动脉,插入一根细细的金属导管。导管的另一端连着一根粗点儿的橡胶管。布鲁斯拧开玻璃缸下方的开关,玻璃缸震动了一下,发出“嗡嗡”的响声,粉红色的液体随即一涌而出,窜入克里夫的循环系统。当防腐剂不断流入颈动脉时,置换出的血液从颈静脉喷出,顺着操作台流进水槽。
“血就这样随随便便流进下水道?不会有问题吗?”
“当然不会了。你想不想知道下水道里还有什么?”布鲁斯说道。好吧,我得承认,和他说的那个玩意儿比起来,尸体的血算不上恶心。
“他的血不算多,凯特琳,”布鲁斯继续说,“如果我处理的是一具刚做完尸检的尸体,你浑身上下早就血淋淋的了,才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干净。想想OJ的案子吧。”
“等等,你是说O.J.辛普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瞧,我在殡仪馆上班,对吧?我把尸体切开,身上难免会沾上血迹。特别是切开动脉的时候,血会流得到处都是——你知道,就是血该有的样子。人们都说OJ用刀杀了两个人,但他逃离现场的时候,车里只有三滴血。”
“好吧,布鲁斯,凶手应该另有他人?”我问道。
“不管是谁干的,他一定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的。如果你浑身沾满了血,根本就洗不掉。看过CNN报道的犯罪现场吗?现场一片狼藉,血腥极了。我的重点是,凶手肯定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