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代诗歌选释(8)

中西新旧的交汇 作者:黄维樑


除了上文介绍过的之外,引人入胜的还有很多。南宋诗人叶绍翁的《 游园不值 》末二句脍炙人口,早已变为成语。原来“红杏出墙”是有道理的。桃、梅、李、杏都属于蔷薇科植物,结核果。诗人为什么不说桃、梅或者李出墙,而偏说杏呢?桃花不是极其艳丽,常常被用来比喻美女的吗?这本书的著者告诉我们:杏树高约十米,树枝繁茂,横径在十米以上,其他三者都比不上它高大,难怪出墙的是杏树而非其他了。

从“红杏出墙”,到“春归何处”;从“日出江花红胜火”,到“夜半钟声到客船”……都有解释;这本书是以科学观点来看古诗的“古诗今读”。如果要说它有什么不足,那主要只是篇幅而已。“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些诗句,书中解释得一无遗憾;王安石诗“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又有何科学证据呢?诸如此类,可以作为讨论对象的诗词,还有很多。如果此书有续篇,读者当可无憾了。对着美得几乎无憾的秋光,我这样想。

六、“航天员”所见:李贺的《梦天》

梦天 李贺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古代的西方人一直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日月星辰都围绕着我们这个地球旋转;人类生存在众星拱照的地球上,真了不起。近代的天文学告诉我们,地球不过是太阳系的九大行星之一,太阳系则为银河系的一小部分,而辽邈的宇宙之中,有无数的银河系。地球并不是宇宙的中心!对西方文化影响既深且巨的基督教,认为人是上帝创造的。有人计算过,根据《 圣经 》的记载,从上帝创造天地万物那时开始,人类迄今共有数千年的历史。人生不过数十寒暑,数千年真是悠久了。可是,现代的科学告诉我们,宇宙从混沌初开到现在,已有亿亿兆兆年了。我看过一套电视片集:萨甘( Carl Sagan )的《 宇宙奇观 》( The Cosmos )。萨甘教授说:如果宇宙从混沌初开到现在的时间,算作“一年”那么长,则人类自有文明以来的数千年光阴,不过是这“一年”中十二月三十一日临近午夜的最后几秒钟。

唉,地球多么渺小,人类文化多么短暂!

而中国的诗人、智者,早已有这么的感悟。这里且不说庄周,不说苏轼,只提李贺。向有鬼才之称的唐代诗人李贺,在《 梦天 》一诗中摇身一变而成为神仙。他看到月亮在有露珠的天上碾过,佩戴玉饰的仙女,在月中桂花飘香的小径上来来往往。月色凄冷,好像在哭泣( 传说月中有玉兔和蟾蜍,首句的“老兔寒蟾”借指月亮 )。梦中的诗人,从天上向下界观看,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下面的陆地( 黄尘 )和海洋( 清水 ),其桑田沧海的变化,就像跑马那样快。那广袤的中国大地( 齐州 )啊,竟然小得像九点烟尘( 传说中国古代分为九州岛 );而浩瀚的海洋,竟然小得像杯中流泻着的一泓水。

李贺不是航天员,不过他看到的正是航天员遥望地球时的景象;他不是科学家,但他知道人类历史的短暂。李贺的诗,一向喜用苍白、老死、哭泣等字眼。人类的渺小和短暂,常使多愁善感的诗人悲叹。诗中“泣天色”的泣字,不是随便下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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