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对所有钱庄乃是第一要义,无论资本雄厚的汇划庄,还是财力薄弱的元字庄,如果无钱周转,只能关门大吉。其中元字庄生存尤为艰难,某些头脑灵光但手头紧张的商人想方设法吸引闲置资金。
据说在1890年前后,一位郑姓的潮商在上海开设协和钱庄,为了吸收存款,他发明了这种贴票业务,以高额利息吸引储蓄,再以更高利息放贷,如此循环往复,坐收渔利。眼见协和钱庄财源广进,小钱庄纷纷跟风开办“贴票”业务。无本者从中窥见发财门径,开办钱庄渔利,据说上海钱庄聚集的南市和北市一夜间涌现150多家小钱庄,甚至有专门的“贴票钱庄”出现。
到1896年前后,“贴票”已成为上海金融界最普遍的业务模式。各家钱庄为了拉拢储户可谓花招百出。人群密集的茶馆、酒楼、影院,都有钱庄的业务员,他们利用市民爱贪图便宜的特点,专门针对无知妇女和下层民众,许以丰厚利息,吸引存款。为抢夺客户,钱庄之间不惜展开激烈竞争。
当时上海地区钱庄的最高存款利率为10%,贴票钱庄纷纷打出利率20%的招牌,足足高出1倍。这意味着假如存入100银元,不出1个月,就可收回120银元。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确是一桩好事,为换得一张贴票票据,许多人拿出毕生积蓄,甚至不惜砸锅卖铁,举债存款。
别样繁荣酝酿着巨大的危机,但疯狂的市民已然将风险置之度外,或者,他们根本未曾料到劫难。
1897年11月,一些贴票钱庄因资金周转困难,不能按时兑换现金,消息传出后,许多持有票据的市民上门挤兑,导致钱庄破产。挤兑风潮很快扩散,蔓延为金融恐慌,进而引发更大规模的挤兑。于是,在短短一个月之内,数十家钱庄倒闭,一时间,上海滩人人自危。
由于缺乏认识,多数钱庄准备金不足,且钱庄之间疏于沟通,资金无法有效流通,在挤兑风潮下,多米诺骨牌效应越发猛烈,破产钱庄不计其数。新年到来之前,贴票钱庄倒闭大半,其中很多成立不满一个月。英租界有名的“包打听”孔阿才用200银元开了一家德丰钱庄,开出空头贴票高达5万银元;一家开张仅40多天的震源钱庄开票多达10万银元,总亏空据说有200万银元之多。
由于涉及身家性命,许多市民半生积蓄无法要回,寻死轻生者数不胜数,官司、口角和械斗亦层出不穷,沪上包括《申报》、《新闻报》在内的大小报刊被此类消息充斥,贴票风波进而演变为一场社会危机。然而,除了不了了之和一死了之,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残酷的现实让荣宗敬、荣德生兄弟紧张不已,只因不曾过分倚重上海市场,“贴票”业务比重较小,广生钱庄无比幸运地逃过一劫,成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危机过后,两兄弟才深刻体会到父亲遗训中“决不投机”的深意。伴随父训,这一段经历,将成为他们日后经商的一面镜子。
事后,荣宗敬、荣德生迅速调整经营策略,将业务拓展到常州、常熟一带,期望趁同行阵脚大乱之机占领并巩固这块市常殊不知,另一场危机正在前面等着他们,这一次,他们只能正面迎击。
拆股风波
大凡世间之人,常有这样一种通病:眼见风光骤起,便蜂拥而至;一旦未能遂愿,或心中有落差,便作鸟兽散。所谓“趋利避害”,说的就是这个现象,虽说好聚好散,生意上的散伙也总难免叫人心寒。
荣熙泰死后,兄弟二人谨遵遗命,克勤克俭,艰难经营。然而广生钱庄毕竟小本买卖,资金调度困难,且未建立起信用,常被钱庄公会排挤。贴票风波之后,上海钱庄业大萧条,广生钱庄生意愈发冷清,一年下来,扣除各项开支,几乎没有盈余。荣宗敬不以为意,认为钱庄开张头一年不赔本便是好开端,给荣德生打气,“只要坚持下去必定有所好转”。岂料,合伙人已等不及。